儒林列传上 白话文翻译

王莽末年及更始帝之际,天下大乱,礼仪制度遭到破坏,天下分崩离析,古代典籍大量损毁。光武中兴以后,世祖喜欢经术,下车伊始,就开始寻访宿儒、名士,访求散落在民间的遗书,补缀散佚的典籍。此前,四方学士有许多人抱着经书逃入深山野林,躲避战乱。从此以后,儒生又可以带着先贤的书籍,汇聚在京师,施展平生抱负。范升、陈元、郑兴、杜林、卫宏、刘昆、桓荣等,相继来到京师。朝廷设立《五经》博士,儒生以师法传授经学。《易经》有施氏、孟氏、梁丘氏、京氏;《尚书》有欧阳氏、大小夏侯氏;《诗经》有齐、鲁、韩学派;《礼经》有大小戴氏;《春秋》有严氏、颜氏。共计有十四家儒学博士,太常负责相关事宜。

建武五年,朝廷修建太学,按照古法制定典章制度,将笾豆等礼器摆设在庙堂,儒生穿着方领儒服,演习行走的矩步,一切礼仪,中规中矩。中元元年,朝廷修建三雍。明帝即位,亲自举行典礼。天子头戴通天冠,身披日月衣,坐上典礼用的法驾,一路上布置清道。在明堂,明帝接见群臣、四方来宾,在灵台上,明帝主持观察天象、云气。在太学辟雍,明帝亲自宰割祭肉,奉献三老、五更。射礼完毕,明帝正襟危坐,亲自讲授经学,儒生在皇帝面前,手持经书,向皇帝请教疑难。冠带缙绅士人,环绕在泮池、桥上、门洞里,观看、聆听,有上万人之多,盛况空前。接下来,明帝为功臣的子孙、四姓皇亲国戚专门建立学校,挑选学者,教授经学。明帝要求期门武士、羽林卫士都要学习《孝经》章句。匈奴也派遣子弟,到太学学习。在当时,人才济济,学问洋洋,在永平年间,儒学达到鼎盛!

建初年间,章帝诏令名儒在白虎观集中,不同学派展开辩论,前后有数月之久,才告结束。章帝亲临白虎观,聆听儒学辩论,就像在西汉宣帝朝,名儒集中在石渠阁,讨论经学。章帝诏命史臣根据辩论结果著《白虎通义》,以昭显当时的盛况。章帝诏令儒学高士研讨古文《尚书》、毛氏《诗经》、《穀梁春秋》、《左氏春秋》,有些虽然并未立于学官,学习优异者,仍可擢拔为讲学侍郎,在宫内官署担任职务,其目的在于网罗天下英才,举荐遗民,博采众家之长。孝和帝即位,多次亲临东观,阅览藏书。及至邓太后临朝称制,儒学研讨已经有些松懈。当时,樊准、徐防上奏朝廷,强调加强儒学研习,又说儒学官职,很多用非其人。邓太后制诏书,诏令朝中公卿选拔鸿儒士人,三公府的侍郎能够研习经学者都可以推荐。安帝亲政以后,轻视儒学,博士专席不再讲授经学,学校一片荒芜,校园变成种菜的园圃,牧童在里面放牧,樵夫砍伐薪柴。顺帝痛感翟酺之言,重新修葺庠序学校,建造二百四十套房屋,共计一千八百五十间。那些报考“明经”落第的儒生,可以补为太学学生,增加甲乙两科员额,各增加十人,郡、国的耆年老者,以儒学优异补为郎官、太子舍人。质帝本初元年,梁太后下诏:“大将军以下至六百石官员,要把儿子送往学校学习,每年在乡射月举行集会,演习射礼,以此为常例。”从此以后,游学的风气渐浓,太学的学生多达三万余人。然而章句的研习已经不那么严谨,大多以浮华之辞敷衍。研究儒学的风气日渐式微。加上党人遭到迫害,品学兼优的士人很多遭到流放,或被禁锢。后来的学生陷于门派之争,相互诋毁,甚至有人暗中贿赂,删改兰台收藏的经典内容,以符合自己掌握的知识。灵帝熹平四年,灵帝诏令宿儒确定《五经》内容,刊刻在石碑上,以古文、篆书、隶书三种字体相互参照。朝廷把石碑竖立在太学门前,让学子有学习的范文。

最初,光武帝迁都洛阳,带来的古书典籍,装载了两千余辆车子。从此以后,古书典籍不断增加,超过此前三倍。及至董卓迁都长安,混乱中,有官吏、百姓从辟雍、东观、兰台阁、石室、宣明殿、鸿都收藏的典籍、策书、文章中,将书籍剖开取走,缣帛图书,大的可以连成帷幕,小的可以制作縢囊。及至王允将这些典籍汇拢,运往西京长安,仅剩下七十余车,路途遥远,长途跋涉,途中又丢失一半。在李傕之乱时,仅存的典籍遭到焚毁,荡然无存。

东京洛阳的学者很多,难以详细载录,这里只记载通晓经学的名儒,以此作为《儒林传》的内容。在其他列传有记录者,不再兼录。如果有名师传承,也会标注姓名,以供查考。

《汉书·儒林传》记载:田何将《易经》传授予丁宽,丁宽传授予周王孙,周王孙传授予沛国人施雠、东海国人孟喜、琅琊郡人梁丘贺。之后,《易经》有了施氏、孟氏、梁丘氏学派。还有东郡人京房,从梁国人焦延寿处学习《易经》,此后有了京氏《易经》学派。还有东莱郡人费直,也传授《易经》,传授予琅琊郡人王横,这是费氏《易经》学派。《易经》原来有古文著述,叫作古文《易经》。沛国人高相传授古文《易经》,传授予儿子高康和兰陵郡人毋将永,这是高氏《易经》。施氏、孟氏、梁丘氏、京氏,四家《易经》学派,朝廷设置博士,费氏、高氏二家,朝廷没有列于学官。

刘昆,字桓公,陈留郡东昏县人,是西汉梁孝王的后裔。年轻时,刘昆学习礼仪。在平帝朝,刘昆向沛国人戴宾学习施氏《易经》。刘昆会弹奏古琴,懂得清角之操。

在王莽篡政时,刘昆教授的学生还有五百余人。每年春秋两季,刘昆把学生集中起来,陈列各种俎豆礼器,用素木瓠叶制成俎豆,用桑木弓、蓬蒿箭矢,举行射礼。学生们一边射,一边唱“菟首”。每次射礼,县宰都会率领县衙的官吏前来观看。王莽认为刘昆聚集的徒众太多,私底下举行射礼,有僭越皇权之心,把刘昆及其家属逮捕,关押在外黄县监狱。不久,王莽败亡,刘昆走出监狱,天下很快又陷入混乱,刘昆躲藏在河南郡负犊山,躲避战乱。

建武五年,朝廷诏令地方举荐孝廉,刘昆不肯接受举荐,躲藏起来,逃往江陵县教书授徒。光武帝听说后,任命刘昆为江陵县令。当时,县里连年发生火灾,刘昆向火焰叩头,很快就降雨,停止刮风,大火熄灭。后来,朝廷征召刘昆,拜为议郎,稍后升任侍中、弘农郡太守。

此前,崤山、渑池县一带的驿道有老虎出没,致使旅客不敢通行。刘昆担任郡太守三年,在郡里推行教化,效果很好,老虎背着虎仔,游过黄河离去。光武帝听说此事,大为吃惊。建武二十二年,朝廷征召刘昆,代替杜林担任光禄勋。光武帝诏问刘昆:“此前在江陵,君反转风向,扑灭大火,后来,君担任弘农郡太守,老虎北渡黄河,君在任上施行什么样的仁政,才有这样的故事?”刘昆回答:“纯属巧合罢了。”皇帝身边的侍臣,笑刘昆的回答过于木讷。光武帝叹息道:“这才是忠厚长者!”后来,光武帝诏命史官,将其载入史册;又诏令刘昆进入皇宫,教授皇太子和诸侯王,以及小侯五十余人。建武十七年,光武帝拜刘昆为骑都尉。建武三十年,刘昆以年老乞骸骨,请求退休,光武帝下诏,赐予刘昆一套洛阳的宅邸,享受一千石俸禄,直至终身。中元二年,刘昆去世。

儿子刘轶(yì),字君文,继续教授刘昆的经学,学生很多。明帝永平年间,刘轶担任太子中庶子。章帝建初年间,刘轶升任宗正,在任上去世。之后,刘昆的子孙继续担任宗正职务。

洼(guī)丹,字子玉,南阳郡育阳县人。家族世代有人传授孟氏《易经》。在王莽篡政时,洼丹在民间隐居,教书授徒,下决心远离仕途,教授的学生有数百人。建武初年,洼丹担任博士,稍后得到升迁,建武十一年,洼丹担任大鸿胪,著《易经》通论七篇,世人称之为《洼君通》。洼丹研究经义,学问很好,被世人称为教授《易经》的教宗、宿儒。建武十七年,洼丹在任上去世,享年七十岁。

当时,中山国人[生僻字](huà)阳鸿,字孟孙,也教授孟氏《易经》,颇有声望,明帝永平年间担任少府。

任安,字定祖,广汉郡绵竹县人。年轻时,任安在太学游学,学习孟氏《易经》,兼习其他经学。后来,任安跟随同郡人杨厚学习图谶,穷究其理。世人称任安为:“欲知仲桓,请问任安。”又说:“生活在当代,遵循古理者,只有任定祖。”完成学业后,任安返回家乡教书授徒,学生从远方慕名而来。最初,任安在州郡担任官吏,两次受太尉府征召,拜为博士。朝廷每次派公车来接,任安都说身体有病,不肯任职。州牧刘焉上表,推荐任安,当时,来往京师的道路阻断,诏命难以送达。建安七年,任安在家中去世,享年七十九岁,杨政,字子行,京兆人。年轻时,杨政好学,跟随代郡人范升学习梁丘氏《易经》,善于讲解经学。京师人赞誉:“讲授经书,铿铿有力者,是杨子行。”杨政有学生数百人。

范升曾经被离异的妻子控告,被捕入狱。杨政袒露肌肤,用箭矢贯耳,抱着范升的儿子,潜伏在道旁,等候皇帝的车驾经过。杨政拿着为范升申冤的奏章,对着皇帝的车驾叩头,大声说:“范升三次娶妻,唯有一子,今年三岁,如今要成为孤儿,令人哀怜。”武骑、虎贲勇士担心杨政惊了御驾,举弓射箭,欲吓退杨政,杨政依然不肯离开;旄头又用长戟叉住杨政,刺伤杨政的胸脯,杨政还是不肯离开。杨政哀哭涕泣,言辞恳切,光武帝受到感动,下诏说:“释放杨政的老师。”此后,范升被释放。杨政也因此出名。

杨政喜欢饮酒,不拘小节,以敢作敢为自矜,笃守道义。当时,光武帝的女婿梁松,皇后的弟弟阴就,皆仰慕杨政,愿意与杨政结为朋友。杨政每次与朋友交谈,言辞恳切,不屈不挠。有一次,杨政去拜谒杨虚侯马武,马武不肯见,称病躺在床上。杨政径直走进卧室,从床上拽起马武,抓着马武的手臂,指责马武:“卿蒙受国恩,担任辅弼大臣,不想着为国家招揽贤才,以报答皇上厚恩,对待天下英俊,竟然倨傲不逊。现在还不是卿修身养性的时候。今日有敢乱动者,这把刀,就刺入卿的胁间。”马武的几个儿子和身边的侍臣见此情景,大惊失色,以为杨政要劫持马武,手里握着兵器,把杨政团团围住。杨政面不改色,泰然自若。恰巧阴就来了,也指责马武,令马武接纳杨政,结为朋友。杨政的敢作敢为,率性任事,就是这样。章帝建初年间,杨政官至左中郎将。

张兴,字君上,颍川郡*陵县人。张兴学习梁丘氏《易经》,后来教授《易经》。建武年间,张兴被举荐为孝廉,担任郎官。张兴谢病,辞去职务,回到家乡教书,受司徒冯勤征召,被举荐为孝廉,稍后担任博士。明帝永平初年,张兴升任侍中、祭酒。永平十年,张兴受拜为太子少傅。明帝多次向张兴询问经学,此后,张兴的名字被大家熟悉,学生从很远的地方来向张兴学习《易经》,记录在册的学生,有上万人。大家尊张兴为梁丘氏《易经》的教宗。永平十四年,张兴在任上去世。

儿子张鲂,继承张兴的经学,位至张掖郡属国都尉。

戴凭,字次仲,汝南郡平舆县人。戴凭学习京氏《易经》。十六岁时,郡府举荐戴凭通晓经术,戴凭受到征召,参加博士考试,受拜为郎中。

有一次,光武帝下诏,大会群臣,群臣都坐在席位上,戴凭却站在那里。光武帝问戴凭为何不坐下,戴凭答:“博士讲解经书,皆不如臣,他们却坐在臣的上面,所以臣不愿意就席。”光武帝召戴凭上殿,令戴凭与其他儒生辩论。戴凭随口解释各种疑难,光武帝赞许,拜戴凭为侍中,多次召见,向戴凭询问施政中的得失。有一次,光武帝对戴凭讲:“侍中应该匡扶国政,不应该有所隐瞒。”戴凭回答:“陛下过于严厉。”光武帝问:“朕怎么过于严厉?”戴凭答:“臣看到,前太尉西曹掾史蒋遵,为人廉洁、忠孝,学通古今,陛下听信谗言,禁锢蒋遵,因此,臣认为陛下过于严厉。”光武帝听了大怒,说:“汝南子欲结交党人?”戴凭出宫,遂自我绑缚,到廷尉署报到,光武帝有诏,释放戴凭。后来光武帝再次召见,戴凭谢道:“臣没有敢言直谏的节操,却有狂夫妄言之责。臣不能以尸谏诤,苟活世间,有愧圣朝。”光武帝敕令尚书解除对蒋遵的禁锢,拜戴凭为虎贲中郎将,以侍中位兼领虎贲中郎将职事。

正月初一这一天,朝廷要举行朝贺,百官聚集在一起。光武帝诏令群臣,懂得经术者,要相互诘难,解释不通者,夺去其席位,让位予能解释者,戴凭当场占了五十余席。京师人称赞戴凭:“戴侍中解释经书,滔滔不绝。”戴凭担任侍中十八年,在任上去世。光武帝下诏,赐予东园制造的棺椁,赏赐二十万丧礼钱。

当时,南阳郡人魏满,字叔牙,也学习京氏《易经》,教书授徒。永平年间,魏满官至弘农郡太守。

孙期,字仲彧,济阴郡成武县人。年轻时,孙期勤修学问,学习京氏《易经》、古文《尚书》。家中贫困,孙期对母亲很孝顺,在大水泽旁牧猪,以此奉养母亲。有人从远方来向孙期学习,拿着经书,在田垄旁追随孙期,里巷人受到孙期感化,学会礼让。黄巾军骤起,经过孙期居住的里巷,相互约定,不要侵犯孙先生居住的房屋。郡府举荐孙期为方正,派官吏送来羊、酒,延请孙期出仕,孙期赶着猪,在荒草丛中放牧,不理不睬。司徒黄琬特别征召孙期,孙期谢绝,不肯应召。孙期在家中去世。

建武年间,范升传授孟氏《易经》,传授予杨政;陈元、郑众传授费氏《易经》;再后来,马融为费氏《易经》作传。马融传授予郑玄,郑玄为《易经》作注,荀爽为《易经》作传。从此,费氏《易经》兴盛,京氏《易经》逐渐衰落。

《汉书》记载:济南郡人伏生传授《尚书》,传授予济南郡人张生和千乘郡人欧阳生,欧阳生传授予同郡人兒宽,兒宽传授予欧阳生的儿子,世代相传。到了欧阳生的曾孙欧阳高,欧阳氏学派逐渐兴起。张生传授予夏侯都尉,夏侯都尉传授予族中子弟夏侯始昌,夏侯始昌传授予族中子弟夏侯胜,这是《尚书》的大夏侯氏学派。夏侯胜传授予堂兄的儿子夏侯建,夏侯建又建立小夏侯氏学派。朝廷分别为三家学派设立博士。还有,鲁国人孔安国传授古文《尚书》予都尉朝,都尉朝传授予胶东郡人庸谭,这是《尚书》的古文学派,朝廷没有将其列于学官。

欧阳歙,字正思,乐安郡千乘县人。从欧阳生传授伏生《尚书》,到欧阳歙,《尚书》已经传授了八代人,全部列于学官,设立博士。

欧阳歙不但传授学业,而且为人谦恭、礼让。在王莽执政时,欧阳歙担任长社县宰。更始帝即位,欧阳歙担任原武县令。当时,刘秀平定河北,来到原武县,看到欧阳歙在县里推行仁政,提拔欧阳歙为河南郡都尉,代行郡太守职事。刘秀登上皇帝位,拜欧阳歙为河南郡大尹,封为被阳侯。建武五年,因为某事犯罪,欧阳歙被免官抵罪。第二年,光武帝又拜欧阳歙为扬州牧,转任汝南郡太守。在任上,欧阳歙重用俊杰、贤士,政绩优异。建武九年,光武帝再次封欧阳歙为夜侯。

欧阳歙担任郡太守,仍然教书授徒,有学生数百人。在任上九年,欧阳歙升任大司徒(丞相),被人揭发在汝南郡犯下贪赃罪,贪赃一千余万,欧阳歙被捕入狱。欧阳歙的学生,有一千余人守在阙门旁为欧阳歙求情,还有人自我髡发,愿意代替老师受刑。平原郡人礼震,当年十七岁,听说很快就要判决,飞马来到京师,行至河内郡获嘉县,自我绑缚,上书奏请,愿代替欧阳歙去死。礼震说:“臣的老师大司徒欧阳歙,学为儒宗,八世人皆为博士。由于贪赃罪,臣的老师要受到严惩。欧阳歙家中只有一个儿子,年龄尚幼,还未能入学,身死之后,学问将无人传授。这样,陛下将会遭受杀贤士之讥讽,对于学者来讲,也失去了名师教诲。臣乞求以自身,代替老师欧阳歙伏法受刑。”奏书递上,欧阳歙已经死在狱中。欧阳歙原来的郡府掾史陈元上书,为欧阳歙鸣冤,言辞恳切。光武帝下诏,赐予棺木,赏赐郡太守印绶,赏赐丧礼钱、缣帛三千匹。

儿子欧阳復继承爵位。去世后,没有子嗣,撤销封爵。

济阴郡人曹曾,字伯山,跟随欧阳歙学习《尚书》,后来教书授徒,有学生三千人,官至谏议大夫。儿子曹祉,担任河南郡大尹,继承父亲的学业,教书授徒。

还有陈留郡人陈弇(yǎn),字叔明,跟随司徒丁鸿学习欧阳《尚书》,后来出任蕲县长。

牟长,字君高,乐安郡临济县人。牟长的祖先受封在牟国,春秋末年,牟国灭亡,后代子孙即以“牟”为姓。

年轻时,牟长学习欧阳《尚书》,在王莽篡政时,不肯出仕为官。光武帝即位,建武二年,大司空宋弘特召牟长,拜为博士,后来升任河内郡太守,因为犯有垦田不实罪,牟长被免职。

牟长担任博士及在河内郡任职期间,来向牟长学习的学生,有一千余人,记录在册的有一万人。牟长为《尚书》作章句注解,均以欧阳《尚书》为底本,后世人称之为《牟氏章句》。后来,牟长被征召,受拜为中散大夫,皇帝赐牟长在家休息一年,牟长在家中去世。

儿子牟纡,在家中隐居,教书授徒,有学生一千人。章帝听说后,征召牟纡,欲拜牟纡为博士,在来京的途中,牟纡去世。

宋登,字叔阳,京兆长安人。父亲宋由,担任太尉。

年轻时,宋登教授欧阳《尚书》,有学生数千人。后来,宋登担任汝阴县令。宋登为政清明,有能吏之名,号称“神父”,转任赵国相,被召入朝中,担任尚书仆射。顺帝认为,宋登为政清明,通晓礼乐,诏令宋登持符节,前往太学参与制定典章制度,协调音律,又拜宋登为侍中。宋登多次密封上书言事,主张斥退权臣。后来,宋登出任颍川郡太守,颍川郡做到市无二价,道不拾遗。因为身体有病,宋登被免职,在家中去世,汝阴县人在社庙祭祀时,同时祭祀宋登。

张驯,字子儁,济阴郡定陶县人。年轻时,张驯在太学游学,通晓《春秋左氏传》。张驯教授大夏侯氏《尚书》。张驯接受三公府征召,被举荐为高第,受拜为议郎。张驯与蔡邕一起上奏,整理核定《六经》文字。后来,张驯担任侍中,负责宫中秘书近署,工作突出。在皇帝闲暇时,张驯利用机会,向灵帝谏言朝政得失,得到灵帝嘉许。后来,张驯转任丹阳郡太守。在任上,张驯有许多惠民的举措。灵帝光和七年,张驯受召,返回朝中担任尚书,转任大司农。献帝初平年间,张驯在任上去世。

尹敏,字幼季,南阳郡堵阳县人。年轻时,尹敏研习儒学。最初,尹敏学习欧阳《尚书》,后来学习古文《尚书》,兼学毛氏《诗经》、《穀梁春秋》、《左氏春秋》。

建武二年,尹敏上书,就《洪范》消除灾异的章节陈述看法。当时,光武帝刚即位,忙于平定天下,无暇顾及文事,诏命尹敏在公车署待诏。后来,尹敏受拜为郎中,在大司空府任职。

光武帝认为尹敏通晓经传,诏令尹敏校勘图谶,删除崔发为王莽登基编造的符谶解释。尹敏回答:“谶书并非圣人所作,其中有很多鄙语、别字,很像世上俗人讲的话。臣担心,这样会误导后人。”光武帝没有采纳尹敏的谏言。尹敏把图谶缺失的文字补齐:“君无口,为汉辅。”光武帝看了,觉得很奇怪,问尹敏这是什么意思。尹敏答:“臣看到,前人也有为图谶增减,臣不自量力,侥幸于万一。”光武帝不以为然,虽然没有治罪,然而,此后不再重用尹敏。

尹敏与班彪的关系很好,每次见面,二人相谈甚欢,甚至忘记吃饭、睡觉。尹敏自以为与班彪的关系,是钟子期与伯牙、庄周与惠施的关系。

三次升迁,尹敏担任长陵县令。明帝永平五年,明帝下诏,逮捕男子周虑。周虑享有盛名,和尹敏的关系很好,尹敏受到牵连,被关押在监狱,免去官职。及至出狱,尹敏叹道:“聋哑之人,才是世上有道之人。高尚的学者,为何要遭受这样的折磨?”明帝永平十一年,尹敏担任郎中,后转任谏议大夫。在家中去世。

周防,字伟公,汝南郡汝阳县人。父亲周扬,从小失去双亲,家中贫困,靠修缮客舍养家。客舍供过往的旅客住宿,但是周扬不肯接受旅客的资助。

十六岁时,周防在郡府担任小吏。光武帝巡幸汝南郡,召来郡府掾史,考试经术。周防能够诵读经书,光武帝拜周防为郡府丞。当时,周防还未满二十岁,以此为由,请求辞去官职。后来,周防跟随徐州刺史盖豫学习,学习古文《尚书》。此后,周防被举荐为孝廉,受拜为郎中。周防撰写《尚书杂记》三十二篇,达四十万言。太尉张禹推荐周防,补为博士,升任陈留郡太守。因为某事犯法,周防被免职。周防在家中去世,享年七十八岁。

儿子周举,有自己的传记。

孔僖,字仲和,鲁国鲁县人。孔安国以后,世上开始传授古文《尚书》、毛氏《诗经》。孔僖的曾祖父孔子建,年轻时在长安游学,与崔篆的关系很好。崔篆在王莽新朝担任建新郡(注:原千乘国)大尹,曾经劝说孔子建出仕为官。孔子建答:“我有布衣之心,先生有衮服之志,各从所好,不亦善乎!道不同,不相为谋,请从此告辞。”遂辞别崔篆。孔子建在家中去世。

孔僖与崔篆的孙子崔骃结为好友,一起在太学读书,学习《春秋》。在读到吴王夫差的故事时,孔僖放下书本,感叹道:“如果是这样,岂不是‘画虎不成反类犬’。”崔骃答:“是啊。在往昔,孝武皇帝即位为天子,年龄十八岁,崇尚圣人治国之道,师法先王,以仁孝治国,仅五六年时间,武帝朝就已经胜过文帝、景帝朝。到了晚年,武帝开始骄傲,忘记此前努力为善的施政理念。”孔僖答:“据史书记载,像这样的例子太多了!”住在隔壁间的同学梁郁掺和进来,说:“如此说来,武帝也是犬啦?”孔僖、崔骃一时间哑口无言。梁郁心中愤恨,暗中上书告发崔骃、孔僖诽谤先帝,讥讽当今朝廷。案件交予有关部门审理,崔骃受到官府审讯。孔僖看到官吏要来逮捕,担心被杀,于是上书明帝,申辩道:“臣的愚意,以为凡是诽谤者,都是没有事实依据,以虚妄之言诽谤。对于孝武皇帝,无论善与恶,在《汉书》中都有记载,犹如日月般昭然。这是史家秉笔直书的结果,并非以虚妄之言诽谤。帝王为善,天下崇尚善行,归功于帝王;帝王不善,天下以恶行事,归罪于帝王,这些皆有缘由,因此,不能把责任归咎于他人。陛下即位以来,治理国家,推行教化,并无大的过错,恩德惠及天下,天下人都能感受到圣德,臣等为何要讥刺?如果所言是事实,应该知错而改;即使有不当之处,也应该包容,言者有罪乎?陛下不从大处着眼,计较所谓言辞不当,发泄愤怒,以逞快意,臣等即使被杀,死就死啦,然而天下人,将如何看待此事?恐怕只会揣摩、窥探陛下的心思,迎合陛下的喜好。从今以后,朝廷施政一旦有误,臣子将会闭口不言。臣之所以不怕死,敢于放胆直言,诚为陛下考虑,创立大业不易。如果陛下不肯爱惜,那么,臣又何必多言?齐桓公宣扬先君的恶行,为的是鼓励管仲讲话,这样,臣子才敢放胆讲话,尽心报国。如今,陛下欲为十世前的武帝避讳,与桓公相比,相距何其遥远!臣担心,有关官员构陷忠臣,使得忠臣衔冤含恨,不能申诉,这让后世人将如何评价陛下?一旦陛下行事荒谬,再让子孙为祖先掩饰,这样行吗?臣来到阙门之下,等待陛下治罪。”明帝本来也没有加罪孔僖的意思,看了奏书,下诏不再追究。后来,明帝拜孔僖为兰台令史。

章帝元和二年春天,章帝东行巡狩,返回时,途经鲁县,亲临孔子阙里祭拜,用太牢礼祭祀孔子及七十二位弟子,演奏六代礼乐(注:黄帝制作“云门”,尧帝制作“咸池”,舜帝制作“大韶”,禹帝制作“大夏”,汤帝制作“大护”,周武王制作“大武”),召见孔氏家族二十岁以上的男子六十三人。章帝诏命儒者讲解《论语》,孔僖向皇帝表示谢恩。章帝问:“今日聚会,对于卿的宗庙,增添了荣光吗?”孔僖答:“臣听说,明主圣王,莫不尊师重道。今天,陛下屈尊,亲临臣的故乡,这正是尊崇礼教,尊奉先师的做法,为圣德增添光彩。至于宗庙的荣光,臣不敢接受。”章帝听了,大笑道:“不是圣人的子孙,讲不出这样的话来!”遂拜孔僖为郎中。章帝赏赐褒成侯孔损及孔氏家族钱、帛,诏令孔僖跟随皇帝返回京师,在东观参与校订古书。

当年冬天,章帝又拜孔僖为临晋县令。崔骃用崔篆写的《易林》卜筮,认为此去不吉,劝止孔僖。崔骃问:“先生欲告辞吗?”孔僖答:“学习并非为了他人,出仕为官,也无须选择职务。吉凶自有天命决定,怎么会由卜筮决定?”担任县令三年,孔僖死在任上,留下遗嘱,尽快埋葬。

孔僖有两个儿子,孔长彦、孔季彦,年仅十余岁。蒲坂县令许君然劝说他们返回鲁县,两个儿子回答:“载着灵柩回去,违背父亲的遗愿;舍弃墓冢回去,又于心不忍。”遂留在华阴县。

孔长彦喜欢章句学。孔季彦继承家学,教书授徒,教授的学生有数百人。安帝延光元年,黄河以西落下大冰雹,像斗一样大。安帝下诏,诏令有道士人就灾异提出谏言。在德阳殿召见孔季彦,安帝垂问,孔季彦回答:“这是‘阴’凌驾于‘阳’的征兆。如今,贵臣擅权,母后党羽把持朝政,陛下应该谨修圣德,思考这两件事。”安帝听后,默然不语,身边近侍嫌恶。再后来,孔季彦被举荐为孝廉,没有任职。延光三年,孔季彦在家中去世,享年四十七岁。

最初,在西汉平帝朝,王莽掌控朝政,封了孔子的后裔孔均为褒成侯,又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君。及至王莽败亡,孔子后裔失去封爵。建武十三年,光武帝再次封孔均的儿子孔志为褒成侯。孔志去世,儿子孔损继承爵位。和帝永元四年,和帝改封孔损为褒亭侯。孔损去世,儿子孔曜继位。孔曜去世,儿子孔完继位。之后,世代相传,直至献帝初年,封爵才断绝。

杨伦,字仲理,陈留郡东昏县人。年轻时,杨伦在学校学习,跟随司徒丁鸿学习古文《尚书》。后来,杨伦在郡府担任文学掾史,与数位郡太守共事。杨伦的言行、志向不合时宜,不能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,辞去职务,不再应州郡征召。此后,杨伦在大湖沼旁教书授徒,有学生一千余人。安帝元初年间,郡府礼请杨伦,朝廷三公府征召杨伦,公车署征召杨伦,杨伦一概谢绝,称身体有病,不能任职。

后来,朝廷特地征召杨伦,拜为博士,既而拜授清河王太傅。这一年,安帝驾崩,杨伦抛弃官职,前来京师奔丧,在阙门下哀号哭泣,不肯收声。阎太后以杨伦擅离职守,将其免官抵罪。

顺帝即位,下诏撤销对杨伦的处罚,此后,杨伦留在恭陵服丧。服丧期满,顺帝征召杨伦,拜为侍中。当时,邵陵县令任嘉在任上贪赃枉法,反而升任武威郡太守,再后来,有关官员弹劾任嘉贪赃一千万,任嘉被送往廷尉署治罪,受到牵连的将相大臣,有一百余人。杨伦上奏:“臣在《春秋》读到,除恶务尽,要触及根本,恶从根本上受到惩处,才会消除。抖动裘皮衣服,要抓住衣领,领正则皮毛通顺。任嘉在任上所为,狼藉不堪,没有被杀头,侥幸免罪,又改任大郡太守。这样,就起不到除恶务尽的作用,也不能追究举荐者的责任。在以往,湖陆县令张叠、萧县令驷贤、徐州刺史刘福等,在任上恶贯满盈,罪恶昭彰,应该伏法。但是,豺狼当道,赃官依然绵绵不绝,这其中,莫不是举荐者没有受到惩治的结果!在往昔,齐威王整顿吏治,杀了奸臣五人,包括举荐者在内,一律受到惩治,这才平息怨言。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,这是黄石公的告诫。圣王应该倾听男佣女仆的议论,犹如尘埃加于嵩山、泰山之巅,云雾集于淮河、大海之上,虽然不会有大的裨益,也不会有所损害。奏请陛下留心省察。”奏书递上,有关官员认为,杨伦直言朝政利弊,然而言辞不恭,奏请把杨伦交予廷尉治罪。尚书上奏,说杨伦在宫中,了解宫中机密,言辞虽然激烈,但只是直言进谏,犯下不敬罪,应该以鬼薪刑惩治。顺帝下诏:杨伦忠心忧国,多次进献忠言,予以宽宥。杨伦被免去官职,回到乡里。

顺帝阳嘉二年,朝廷再次征召杨伦,拜为太中大夫。大将军梁商任命杨伦为将军幕府长史。杨伦提出的谏言不合梁商的旨意,又被逐出京师,补为常山王太傅。杨伦称身体有病,没有前去任职。顺帝下诏,责令司隶校尉催促杨伦,即刻赴任。杨伦走到河内郡朝歌县,再次以有病上奏:“臣留在此地,宁可留死一尺,绝不北行一寸,即使杀头断颈,不改初衷。自刎不易,然而臣九死不悔。匹夫坚守节操,三军不可夺其志。臣斗胆坚辞职务。”顺帝下诏:“朝廷延请杨伦走出幽谷,择乔木而栖,任命杨伦为藩王师傅。杨伦抗拒诏命,擅自以道路阻隔,托病不肯任职,狂狷恣肆。”顺帝召杨伦前往廷尉署,听候治罪,后来又下诏,宽宥杨伦。

杨伦三次受到征召,因为直言进谏,不符合皇帝及朝廷大臣的旨意,被免职回家。从此以后杨伦闭门教书,不再与世人来往。公车署两次征召,杨伦谢绝,躲藏起来,最后,在家中去世。

光武中兴,北海郡人牟融研习大夏侯《尚书》,东海国人王良研习小夏侯《尚书》,沛国人桓荣研习欧阳《尚书》。桓荣家族,此后世代研习、教授欧阳《尚书》,在京师很兴盛。右扶风人杜林传授古文《尚书》,杜林同郡人贾逵为古文《尚书》作训诂,马融为古文《尚书》作传,郑玄为古文《尚书》作注解。从此以后,古文《尚书》风行于天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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