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术列传上 白话文翻译

孔子认为,《易经》有四项君子之道,其中一项是占卜。孔子说:“卜筮者善于占卜。”所谓占卜,是先王用以定祸福,决疑惑,与神灵沟通的媒介,用以判断未知之物。诸如阴阳、星象,在古代典籍里有记载。然而,精灵神怪,玉策、金绳藏于神仙密府,存于瑶池仙界,世人很难寻觅其踪迹。至于《洛书》《河图》,传说中的神龟、龙马,驮载图文,箕子传授武王的《洪范》,师旷对灵异的解释,图谶、占候,兵法秘籍等,皆与占卜有关。至于对人事的占卜,散见于各种书籍。风角、遁甲、七政、元气、六日七分、逢占、日者、挺专、须臾、孤虚等占卜术,通过遥望云气,判断吉凶,有时也会有应验。然而,这些道术距离人们的生活遥远,极为玄妙。因此,圣人不谈论精灵神怪,也很少谈论“命运”。君王认为这些是末端,甫一开始,就禁止谈论。有人玩弄玄虚,曲解占卜。正可谓: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”

汉代在武帝朝,武帝喜欢占卜术,怀有一技之长的术士揣摩圣意,趋之若鹜,聚在京师。到后来,王莽矫制符命。光武帝迷信图谶,术士更是蜂拥而至,想方设法穿凿附会,争相谈论精怪神灵。王梁、孙咸以图谶、符录受到重用,郑兴、贾逵以附会圣意,显露名声;桓谭、尹敏忤逆圣上的旨意,仕途坎坷。从此以后,钻营投机的术士,竞相解说图谶,谈论精怪,标新立异者,不乏其人。通晓经术的儒生,讨厌这些邪佞之术,认为荒诞不经,在廷议时,慷慨陈词,力陈图谶虚妄,奏请朝廷制止。司马迁说:“看阴阳家的书籍,令人拘束,有很多禁忌。”指的就是这些。

人认识事物,有其片面性,常会受到误导,在谈论经学时,有异同之说。《诗经》的描述,也有愚昧之处,《尚书》流传的事迹,也有失真之处,对于信奉占卜术的人,难道不是为了迎合世俗,加以曲解?知书达理,研究学问的学者,不会受到术士的欺骗,对《诗经》愚昧之处,有深刻的理解;在研究《尚书》时,融会贯通,见微知著,努力理解古人的思想;至于占卜术,了解其中的道理,也不会一意孤行,为迎合世俗而诡辩。所以说:“不精通道术者,往往会陷入旁门左道。”意思是说,沉溺于占卜者,以偏概全,明知不可为,而强为之,得出的结论荒谬,最终害人害己。

光武中兴后,张衡是研究阴阳学的宗师,郎縯善于判断灾祥,思维缜密,还有一些术数家。他们的徒众颇有雅才,但未必相信神仙术。把善于判断、演绎的名家,分门别类,对时事或有所裨益,列为一章,予以旌表。

任文公,巴郡阆中县人。父亲任文孙,通晓天文、风角。任文公从小跟随父亲学习占星术,州部任命文公为从事。在西汉哀帝朝,有人传言,说越巂郡太守要造反,州部刺史大惊,派遣文公等五位从事,前往越雟郡调查,暗中窥探虚实。五人居住在传舍,有一天,暴风骤至,文公催促其他从事赶快离开传舍,说有谋逆者要来害命,文公随即启程,离开郡界。其他从事没有走,结果被造反的郡兵杀害,仅文公一人脱身。

后来,任文公在州部担任治中从事。当时,天气大旱,文公对州部刺史讲:“五月一日会有大水,已经有迹象表明,堤防难以挡住洪水,应该让官吏、百姓早做准备。”刺史不听,文公独自准备一条大船,百姓听说后,也有人做了准备。到了这一天,烈日当头,文公赶快命人把物资装上船,同时告诉刺史,刺史笑文公多事。日近中午,北方天边突然彤云密布,顷刻间大雨倾盆,到了下午四点,湔水暴涨,涌起的大浪有十余丈,冲垮堤坝,毁坏庐舍,淹死数千人。文公以占卜术出名,后来被司空征召,拜为司空府掾史。平帝即位,文公称病归家。

王莽篡汉,文公推断历数,知道天下一定会大乱,于是告诉家人,背负上百斤的东西,绕着屋子疾走,每天要走数十次。当时,有人看见,不知所以然。后来,贼寇蜂起,逃难者很少有人能逃脱,只有文公家里的老小,疾步快走,背负粮食脱险,最终得以免祸。一家人逃往子公山,十余年没有遭受兵灾。

公孙述在蜀郡称帝,蜀郡武担山上的石头崩裂。文公说:“噫!西州的智谋之士要死了,恐怕要应在我的身上。”从此以后,文公常与子孙聚集在一起,摆设酒宴,过了三个月,文公去世。益州人讲:“任文公,智无双。”

郭宪,字子横,汝南郡宋县人。年轻时,郭宪拜东海郡人王仲子为老师。当时,王莽在朝中担任大司马,召王仲子,仲子欲前往拜谒。郭宪劝谏:“礼有来学,无有往教。如今,君轻视道学,阿谀权贵,不敢苟同君的行为。”王仲子讲:“王公权势很大,不敢违逆。”郭宪继续劝说:“君现在正在讲授功课,且等讲完课,再去不迟。”仲子接受郭宪的建议,天晚了,才去。王莽问:“君为何姗姗来迟?”仲子将郭宪的话告诉王莽,王莽暗暗称奇。及至王莽篡位,拜郭宪为郎中,赐予衣服。郭宪接受衣服,随即烧掉,逃回东海郡海滨。王莽知道后,心怀怨恨,追捕郭宪,但不知所踪。

光武帝即位,访求天下有道之士,征召郭宪,拜为博士。两次升迁,建武七年,郭宪代替张堪担任光禄勋。郭宪跟随光武帝在洛阳南郊祭祀,从所站的位置,突然转过身来,面向东北方向,口中含酒,喷涂三次。执法官员弹劾郭宪大不敬,光武帝诘问郭宪为何要这样做。郭宪答:“齐国失火,故以此厌胜火灾。”后来,齐国上报,发生火灾,与郊祀的时间是同一天。

建武八年,光武帝西征隗嚣,郭宪劝谏道:“天下初定,皇帝御驾未可轻易出动。”郭宪拔出佩刀,当场割断牵引车子的绳索。光武帝固执己见,还是上了陇山。再后来,颍川郡发生兵变,光武帝只好回銮,返回洛阳。光武帝叹道:“恨当初没有采纳子横的谏言。”

当时,匈奴多次袭扰边郡,光武帝为此事而忧虑,召集百官廷议。郭宪认为,天下疲惫,不宜对匈奴启动干戈。郭宪的意见不合皇帝的旨意,郭宪伏在地上,称头晕,不再讲话。光武帝诏令两位侍郎搀扶郭宪下殿,郭宪也没有拜谢。光武帝说:“常听人讲‘关东耿直郭子横’,果然不虚。”此后,郭宪以有病,辞去官职,在家中去世。

许杨,字伟君,汝南郡平舆县人。年轻时,许杨喜欢术数。王莽在朝中辅政,征召许杨,拜为侍郎,稍后升任酒泉郡都尉。及至王莽篡位,许杨更换姓名,扮作巫医,藏匿在其他郡界。直至王莽败亡,这才回乡。

汝南郡原来有一个大湖,名字叫“鸿郤(xì)陂”,在西汉成帝朝,丞相翟方进上奏将这个大湖填平。建武年间,郡太守邓晨欲修复大湖,恢复其功能,听说许杨懂得水脉,延请许杨参谋意见。许杨说:“在西汉成帝朝,成帝采纳丞相翟方进的谏言,不久梦到天帝发怒,说:‘为何要填平我的濯龙渊?’此后,当地百姓失去大湖的水利,很多人生活困苦,有民谣唱道:“毁我陂池翟子威,湖水烹豆、蒸芋头。事情有反复,陂池当恢复。’在往昔,大禹疏通江河,消除水患,以利天下。如今,明府欲修复大湖,富国安民,童谣的话将会得到验证。臣愿意以死效力。”邓晨听后,很高兴,任命许杨为郡府都水掾史。让许杨负责此事,按照地形高下,因势利导,建起大湖四百余里,几年后建成。百姓从中得到实惠,庄稼连年丰收。

最初,地方上的土豪、大姓人家欲借修湖之便,从中谋利,搜刮钱财,许杨一概不听。这些土豪谮毁许杨借修湖之便收取贿赂。邓晨将许杨收捕,在狱中,许杨身上的刑具自动解开。狱吏看到后,大惊失色,赶快告诉太守。邓晨惊讶道:“果然是谣言。太守听说,忠信之人,可以感动神灵,今日果然灵验!”当天晚上,将许杨释放,送回家里。当时,天色晦暗,途中有火光若隐若现,照亮道路,护送者很诧异。后来,许杨病逝。邓晨在都宫为许杨修建祠庙,画出图像,百姓感念许杨恢复大湖的功绩,前往祠庙祭祀。

高获,字敬公,汝南郡新息县人。高获面相长得像尼山,国字脸,年轻时在京师游学,与刘秀有旧谊,后来,高获跟随司徒欧阳歙学习。欧阳歙被捕入狱,将要判决时,高获戴上铁冠及刑具,来到阙门下,为欧阳歙求情。光武帝虽然没有赦免欧阳歙,还是接见了高获。光武帝讲:“敬公,朕欲重用先生,先生还是要改一下脾气。”高获答:“臣的脾气来自父母,不会因为陛下而改变。”出宫后,高获离开洛阳回家。

三公府征召高获,高获不肯应召。后来,郡太守鲍昱延请高获,高获到了郡府大门,太守让郡府主簿迎接,主簿又让郡府的骑吏迎接,高获知道后,遂不辞而别。鲍昱急忙派人追赶高获,高获对来人讲:“府君只会受到主簿欺骗,不足以与其谈话。”不肯再回去。当时,郡内发生大旱。高获懂得天文,通晓遁甲之术,能够役使鬼神。鲍昱亲自来向高获咨询如何求雨。高获答:“赶快罢免三部督邮,而后从北门出去,到达三十里亭,雨就下来了。”鲍昱接受谏言,果然大雨倾盆。太守每次到县里来,经过高获居住的闾巷,都要手扶车栏杆,瞩目行礼。后来,高获在江南隐居,在石城去世(注:石城在苏州西南)。石城人追念高获,为高获修建祠庙。

王乔,河东郡人。在明帝朝,王乔担任叶县令。王乔懂得神仙术,每月朔望时,王乔从叶县到京师觐见皇帝。明帝奇怪王乔到京师来这么多次,却从未见过王乔的车骑,明帝诏令太史,暗中调查。有一天,王乔又来了,太史说看到有两只大雁从东南方向飞来。看着大雁落下,用罗网捕捉,只捕到一只鞋子。明帝诏令尚方检视,原来这是永平四年,宫中赐予尚书官属的鞋子。每当上朝时,叶县门外的鼓,无人敲击就会擂响,这件事轰动京师。后来,天上落下一具玉棺,落在堂前,县衙官吏用力推动玉棺,怎么推也推不动。王乔说:“这是天帝要召我回去吗?”遂沐浴更衣,睡在玉棺里,玉棺盖子自动合拢。早上,县吏把玉棺埋在城东,地面随即起土成坟。到了晚上,县里的牛大口喘气,汗如雨下,人们不知道怎么回事。百姓为王乔(注:王乔墓在叶县东)建立祠庙,号称“叶君祠”。州牧、郡太守每次到京师奏事,都要先到祠庙祭拜。官吏、百姓到祠庙祭拜,很灵验。如果有人违逆,则会作祟。明帝迎取擂响的大鼓,放置在都亭下,此后不再擂响。有人说,这是古代仙人王子乔在作怪。

谢夷吾,字尧卿,会稽郡山阴县人。年轻时,谢夷吾在郡府担任官吏,懂得风角、占候。太守第五伦擢拔谢夷吾为郡督邮。当时,乌程县长犯有贪赃罪,第五伦派遣谢夷吾前去查办。夷吾抵达乌程县,没有查验,却望着县衙大哭,而后返回。乌程县人看到者,莫不感到奇怪,不知所以然。谢夷吾返回后,对第五伦讲:“我运用占候术,知道县长快死了。近者三十日,远者六十日。游魂飘荡,毋须刑罚,不用再收捕。”第五伦听罢,相信夷吾的话,过了一个月,果然有驿马带着县长的印绶,前来报告县长暴死。从此,第五伦更加尊敬、信任谢夷吾。

谢夷吾被举荐为孝廉,担任寿张县令,稍后,升任荆州刺史,转任巨鹿郡太守。在任上,谢夷吾爱护百姓,推行教化,培养人才,有政绩。及至第五伦担任司徒(丞相),令班固写奏书,推荐谢夷吾:“臣听说,尧帝重用后稷、契,国家昌盛,天下太平;舜帝重用皋陶,政治祥和,上下团结。殷商有高宗,周代有姬昌、姬发等圣君,圣君需要傅说、吕望的辅佐,出谋献策,才能够建立圣业。治理天下,和谐允中。臣注意到,巨鹿郡太守会稽郡人谢夷吾,来自东部州郡,在当地生活多年,为人雄姿英发,高大伟岸,才学兼有孔学四科,德行包涵九种美德,仁义足以匡扶社稷,知识可以涵盖万物。谢夷吾从小接受儒学,为人儒雅,通晓儒家六部经典,懂得天文星象,可以稽考图谶符录,探究圣学奥秘,观察历史演变,占天知地,与神灵契合,兼以儒学处理政务。在往昔,谢夷吾曾经是臣的属下,与臣共事。臣以为,谢夷吾有忠君报国之志,躬行廉臣史鱼之节,做事严谨,砥砺操守,辅佐臣的不足,改变臣的懦弱,使臣得以免除灾祸,臣心中不胜感激。及至谢夷吾担任县令,施恩惠于县域百姓,为百姓带来福祉,无论远近,推行教化,判讼断案,如若神明。此后,谢夷吾担任荆州刺史,督查属下郡县,谨守法令,纠察地方,有周公、召公之风范。谢夷吾居处俭朴,信守诺言,有公仪休之德行。谢夷吾举荐有功之人,任用办事能吏,堪为外臣之表率。听其言,察其实,谢夷吾堪为九州方伯之冠。此后,谢夷吾转任巨鹿郡太守,执政中和,百姓和睦。按照谢夷吾的德能考察,有政绩,有谋略。臣奏请朝廷,委任谢夷吾伊尹、吕尚、管仲、晏婴之重任。谢夷吾学问渊博,道学深厚,犹如史苏、京房之道术。谢夷吾出仕为官,一心为公,内心却向往隐居,不追求虚荣,不贪图名利,不奔走于权贵门下。谢夷吾心存隐遁之志,愿为箕山逸民。与古代的圣贤相比,谢夷吾兼有人伦品行;与今天的圣贤相比,谢夷吾可谓超凡脱俗。谢夷吾实乃社稷之元龟,大汉之栋梁。朝廷应该擢拔重用,使其登上鼎鼐之位,上可以令日月星三辰按照轨迹运行,下可以令圣教五品之德为世人所推崇,使得汉室美德发扬光大,绝非循法守职,碌碌无为的臣子可比。臣以驽钝愚顽,窃居高位,不敢与谢夷吾相比。臣只是尸位素餐,享受俸禄,谨小慎微,唯唯诺诺。臣愿向陛下乞骸骨,把职务让与谢夷吾,对上,光耀七曜星之明,对下,满足率土之臣愿望。让臣担任微臣补过,以消除心中惭愧。”

后来,谢夷吾坐着简陋的车子,在春天巡行乡里,有两位郡府小吏跟随。冀州刺史上表,弹劾谢夷吾礼仪失中,有损官员仪表,被贬为下邳县令。谢夷吾预料某一天会死,到了这一天,果然去世。谢夷吾对儿子讲:“汉代末世,天下将要大乱,一定会有贼寇盗掘坟墓,致使尸骸暴露于外。”留下遗嘱,悬棺下葬,墓不起坟。

当时,博士渤海郡人郭凤也喜欢图谶,善于判断吉凶,占卜灾异。郭凤预知自己的死期,让学生到集市上买好棺木、殓具,预做准备,到了这一天,果然去世。

杨由,字哀侯,蜀郡成都人。年轻时,杨由学习《易经》,学习《洪范》七政、元气、风云占候。杨由在郡府担任文学掾史,当时,有许多大鸟雀夜晚聚集在兵器库房的楼上,郡太守廉范询问杨由缘故。杨由答:“从占卜的结果看,郡内会有小兵灾,不过,不会有大害。”此后二十余日,广柔县蛮夷造反,杀伤县长、县吏。郡府打开武库,征调军队镇压。又有大风吹动柿树,太守问杨由缘由。杨由答:“应该会有人进献果品,果品的颜色是红黄色。”不久,五官掾史献上数包橘子。

杨由曾经与人饮酒,告诉驾车者:“行酒三次,就赶快驾车离去。”不一会儿,杨由坐车迅疾离去。后来知道,主人家有人斗殴致死,有人问杨由,为何事先知道。杨由答:“宴饮前看到,神社的树上,有鸠鸟争斗,这是用兵器争斗的征兆。”这一类的故事很多。杨由生前著述十余篇,编辑成书,名字叫《其平》。杨由在家中去世。

李南,字孝山,丹阳郡句容县人。年轻时,李南勤奋好学,懂得风角。和帝永元年间,郡太守马棱因为盗寇之事,受到牵连,被朝廷征召,交由廷尉署治罪。郡府官吏、百姓心中不安,李南去拜谒太守,向太守祝贺。马棱心中愤恨,问:“太守德能不够,如今将要领受罪刑,君为何还要道贺?”李南答:“清晨有善风刮过。明日中午时分,应该有吉信,所以来道贺。”第二天早上,马棱遥望天气,晴空万里,没有任何征候;到了下午四点,有使者骑快马带着诏书前来,赦免马棱。李南问使者迟到的原因。使者答:“刚才在宛陵县,渡过浦里溪时,马失前蹄,耽搁了时间。”马棱这才信服。后来,马棱举荐李南为有道之士,三公府征召,李南称身体有病,没有应召,在家中去世。

李南的女儿也懂得方术,嫁给拳县某人为妻。一天早晨,女儿在厨房做饭,突然有暴风骤起,女儿到堂上向婆婆告别,欲辞别公婆回家,婆婆没有答应。女儿跪在地上哭泣道:“家传方术,疾风骤起,先吹向烟囱,又吹向水井,这种征候表明,家中做饭的妇人,要遭受祸殃,妾很快要死了。”继而告诉婆婆自己的死期。最终,婆婆答应儿媳回家,到了这一天,果然病故。

李郃,字孟节,汉中郡南郑县人。父亲李颉,以儒学闻名,官至博士。李郃继承父亲的学业,在太学游学,通晓《五经》,懂得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、风水、星象方术。李郃外表质朴,无人了解李郃的本领,县衙召李郃担任守门小吏。

和帝即位,派遣使者微服出行,分赴各地,在州郡或县采集民风民俗,了解民情、民谣。有使者二人来到益州,在李郃负责的官舍休息。当时是夏天,晚上在外面乘凉,李郃仰望天空,问道:“二人离开京师时,可知道朝廷派遣二位出使?”二人默然相对,惊讶道:“没有啊。”又问如何知道此事。李郃指着星空道:“有两颗使者星,向益州分野移动,所以知道。”

又过了三年,其中有一位使者,受拜为汉中郡太守,李郃在郡府担任官吏。郡太守感叹李郃有奇才,隐匿在下边,没有向朝廷推荐,太守召李郃,任命为郡府户曹掾史。当时,大将军窦宪娶妻,天下各郡、国都要送礼、祝贺,汉中郡也派了使者,前往京师送礼。李郃进谏道:“窦将军是后宫椒房亲属,不修礼义道德,只知道专权跋扈,骄矜自恃,危亡之祸,翘足可待。愿明府一心向着皇室,不要与窦氏交往。”太守坚持要送礼。李郃说服不了太守,于是请求派自己去,太守答应了。李郃在沿途驿站滞留,以观其变,行至右扶风,大将军窦宪已经遭贬黜,贬回封国、自杀,窦宪的党羽,很多人被杀,凡与窦宪来往密切者,全部被免官,唯有汉中郡太守,没有受到牵连。这一年,李郃被举荐为孝廉,五次升迁,在宫中担任尚书令,又受拜为太常。安帝元初四年,李郃代替袁敞担任司空,在朝议时,多次向安帝谏言得失,有忠臣气节,在位四年,因接受请托,被免职。

安帝驾崩,北乡侯继承帝位,李郃担任司徒。及至北乡侯生病,李郃暗中与少府河南郡人陶范、步兵校尉赵直密谋,拥立顺帝(刘保)。恰逢孙程等人也在谋划此事,捷足先登,因此,李郃的功劳没有体现。第二年,有很多官吏、百姓患病,灾异不断,李郃被免职。将作大匠翟酺上书,说李郃“此前暗中图谋大计,以安定社稷”,朝廷又载录李郃拥立顺帝的功劳,顺帝封李郃为涉都侯,李郃辞让,不肯接受,在家中去世,享年八十余岁。李郃的学生上党郡人冯冑,为李郃穿丧服,服心丧三年,当时人颇为感慨。

李郃的儿子李固,前边有传记。弟弟的儿子李历,字季子,为人清白,有节操,博学多识,善于与人交往,与郑玄、陈纪等人结为好友。李历担任新城县长,重视无为而治,喜欢方术,当时,天下大旱,只有新城县降下及时雨。后来,李历官至奉车都尉。

段翳,字符章,广汉郡新都县人。学习《易经》,懂得风角、方术。当时,有人来向段翳学习方术,人还未到,段翳已经知道来者的姓名,对把守关津的官吏讲:“某日将有两个学生,挑着担子,打听我的住处,请告诉他们。”后来,果然如段翳所言。有一名学生来学习,学了几年,自以为学业有成,辞别回乡。段翳为其合制膏药,并写了简书,封在筒中,告诉学生:“遇到急事,可以打开看。”学生到了葭萌关,与守关官吏发生争执,守关官吏打破了随行者的头。学生赶忙打开药筒,拿出老师的简书,简书讲:到了葭萌关,与守关官吏起争执,随行者被打破头,可以用此膏药敷上。学生按照老师的话,敷上膏药,受伤者很快痊愈。学生叹服不已,又返回段翳处,继续学业。段翳在民间隐居,最终,在家中去世。

廖扶,字文起,汝南郡平舆县人。廖扶学习韩氏《诗经》、欧阳《尚书》,此后教书授徒,有学生数百人。父亲曾担任北地郡太守,安帝永初年间,因为羌人攻陷北地郡,父亲被捕入狱,死在狱中。廖扶痛感父亲因失职而丧命,不愿意再担任官吏。及至为父亲服丧期满,廖扶叹息道:“老子有句话:‘名声与身体,哪一样更重要?’难道我重视名声!”遂放弃当官的念头,超然物外,专心攻读经典,尤其是天文、谶纬,风角、推步等道术。州部、郡府、三公府征召,一概谢绝。即使官府来向廖扶询问灾异,也不肯解答。

廖扶预知某年是荒年,预先储备下数千斛粮食。在荒年到来时,廖扶拿出粮食,全部用于赈济宗族、姻亲;在百姓困窘时,收殓埋葬因疫病死亡者,还有那些无力埋葬者。廖扶居住在先人的墓旁,不到城里居住。郡太守谒焕,此前做过廖扶的学生,后来担任太守,还未上任,先派遣官吏,向廖扶致门人礼,又欲擢拔廖扶的子弟,在郡府任职。廖扶谢绝,不肯接受。当时人称廖扶为“北郭先生”。廖扶在家中去世,享年八十岁。

廖扶有两个儿子,廖孟举、廖伟举,都很有名气。

折像,字伯式,广汉郡雒县人。折像的祖先折张江,受封为折侯,曾孙折国曾担任郁林郡太守,后来迁至广汉郡,以封地为姓氏。折国生下折像。

折国有两亿家产,八百童仆。折像从小就怀有仁爱之心,崇尚仁义,不肯杀害昆虫,不肯折断树枝萌芽。折国通晓京氏《易经》,喜欢黄老学说。及至折国去世,折像认为,家中聚集的财产太多,于仁义有害,遂散尽财、帛,用以周济亲戚、朋友。有人劝谏折像:“君有三男二女,子孙绕膝,应该为他们留些产业,何必要这样散尽家产?”折像答:“在往昔,斗子文有言:‘我这是在避祸,并非避富。’我家里聚集这么多财富,已经很久,聚集太多的财富,只会招来祸殃,此为道家所忌。如今,世道将衰,子孙不成才,不仁而享有富贵,可谓不幸。墙垣垒得太高,根基不牢固,倒下来只会增添灾祸。”智者听说此事,很佩服折像有见解。

折像预知某一天去世,事先召来宾客、九族,与他们欢宴辞别,而后离开人世,享年八十四岁。家中不留遗产!几个儿子正如折像所言,顽劣不堪,难以守住家业。

樊英,字季齐,南阳郡鲁阳县人。年轻时,樊英在三辅接受学业,学习京氏《易经》,兼通《五经》。樊英懂得风角、星算、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、七纬,还善于判断灾异。樊英在壶山之阳隐居,来向樊英学习的弟子,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。州郡多次以礼延请樊英,樊英不肯出仕;朝中公卿举荐樊英为贤良方正、有道之士,樊英也不肯前往京师。

有一次,暴风从西方骤起,樊英对学生讲:“成都市场上大火烧得很大。”口中含水,向西方喷去,让学生记住这一天。有客人从蜀郡成都来,说:“成都某一天有大火。突然彤云密布,从东方涌起,须臾间,大雨倾盆,大火被浇灭。”天下人称颂樊英的道术神奇。

安帝初年,朝廷征召樊英,拜为博士。安帝建光元年,安帝再次下诏,让公车署赐予樊英策书,征召樊英及同郡人孔乔、李昺(bǐng)、北海郡人郎宗、陈留郡人杨伦、东平王刘辅等六人。只有郎宗、杨伦抵达洛阳,樊英等四人没有去。

顺帝永建二年,顺帝以策书,准备厚礼,用玄纁缣帛征召樊英,樊英称身体有病,再次谢绝。顺帝下诏,严厉叱责郡县,诏令即刻送樊英上路。樊英不得已,只好来到京师,仍然称身体有病,不肯起床。顺帝派乘舆,强行载着樊英上殿,樊英在殿上,不肯屈身下跪。顺帝勃然大怒,对樊英讲:“朕能生君,能杀君;能贵君,能贱君;能富君,能贫君。君何故怠慢朕的诏命?”樊英答:“臣受命于天。生,享尽天年,是命;死,未享尽天年,也是命。陛下能生臣,能杀臣!臣看见暴君,犹如看见仇敌,站立在朝堂,臣自然不会下跪,陛下以为,臣想得到富贵?臣在布衣之列,环顾四周,悠然自得,即使有万乘之尊,也难以改变臣的志向,更何况贫贱?陛下能贵臣,能贱臣!非礼之俸禄,即使有万钟,臣也不会接受;如果让臣申明志向,即使箪食,臣也不会嫌弃。陛下能富臣,能贫臣!又怎样!”顺帝不能迫使樊英屈服,更加敬重樊英,让樊英回去,又召来太医为樊英诊病,每月送来羊酒。

永建四年三月,顺帝为樊英设立专席,讲授道术,让公车令在前面引导,尚书奉符节在前导引,还赐予樊英手杖,以师傅礼相见,向樊英询问得失。樊英没有推辞。再后来,顺帝拜樊英为五官中郎将。几个月后,樊英称病情沉重,顺帝下诏,拜樊英为光禄大夫,赐假归省。令当地郡县送樊英一千斛谷米,每年八月送肥牛一头,酒三斛;如果不幸辞世,以中牢礼祭祀。樊英辞让,不肯接受。顺帝有诏,劝樊英接受赏赐。

最初,樊英领受诏命,大家都认为,樊英一定不会降低志向。及至樊英应召,到朝廷对策,又发现樊英并没有奇计良策,谈论时,莫不感到失望。河南郡人张楷与樊英同时受到征召。后来,张楷对樊英讲:“天下有两条路可走,或出仕为官,或隐居不仕。我此前以为,先生出仕为官,能够辅佐圣君,匡济天下。然而,先生自视清高,一开始,就触怒皇上;及至先生享受禄位,又没有听说先生有过匡扶朝廷的良策。正可谓,进退失据。”

樊英既然懂得道术,每次遇到灾异,天子都会下诏,向樊英询问对策及应对的方法,樊英的答问,也大多灵验。

樊英著述《易章句》,世人称之为樊氏学,樊英用图纬教授学生。颍川郡人陈寔从小跟随樊英学习,樊英曾经患病,妻子派婢女前去探视,樊英下床回拜,陈寔奇怪,问老师。樊英答:“妻子,是举案齐眉的伴侣,一起奉祀祖先,按照礼仪,岂有不回拜的道理。”樊英的恭谨,到了如此程度。樊英在家中去世,享年七十余岁。

樊英的孙子樊陵,在灵帝朝,谄媚宫中宦官,做了司徒。

陈郡人郤巡的学问,来自樊英,也教授学生,后来担任侍中。

评论如下:在汉代,所谓名士,其风流蕴积可以知晓。名士秉性不同,或严肃,或风趣,然而,名士大多有个性,也刻意张扬个性,卖弄学问,修饰打扮,以此抬高身价,并非真的通晓万物,对时政会有所裨益。及至朝廷征召樊英、杨厚,把这些名士抬得很高,视若神明,他们与常人,并无区别。名气越高,摔得越重!李固、朱穆等,以隐居不仕,欺世盗名,对国家毫无益处,然而,依然玩弄玄虚。后来的名士,更是玩弄玄虚,博取世人的注意。一旦受到皇帝恩宠,就会招摇过市,此时,无能之辈,也变得无所不能,原本有用的东西,反而变得无用。为何这样说?那些华彩文章,弃之不顾;礼义道德,遭到冷遇。这些才是陶冶士大夫,涵养身心之用,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”。徒有其表的东西,与实际需要相符吗?或许有人并不看重实践,醉心于无用之功,以至于鄙薄教化,贬斥礼仪精华,以为仅靠蛮力、欺诈,就可以挽救国家于沉沦,用文章、音乐,就可以谋求天下之太平。功夫用在对卜筮的猜测,道法用来代替法令,或可见效于一时,然而,这与夷狄又有何区别?孟轲讲:“用华夏文明,影响夷狄,从未听说过夷狄用陋俗影响华夏文明。”更何况,仅学得皮毛之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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