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邕列传 白话文翻译

蔡邕,字伯喈,陈留郡圉县人,六世祖蔡勋,喜欢黄老哲学,在西汉平帝朝曾担任郿县县令。王莽初年,蔡勋被任命为厌戎连率(注:陇西郡太守),面对印绶,蔡勋仰天长叹:“我出仕为官,效命汉室,死后还可以归为正统。在往昔,曾子不接受季孙的赏赐,更何况,我如今还要侍奉二姓?”蔡勋带着家眷,逃入深山隐居,与鲍宣、卓茂等人,下决心不在新室做官。蔡邕的父亲蔡棱,为人清白,注重节操,去世后谥号为贞定公。

蔡邕笃孝,母亲患病三年,蔡邕衣不解带,无论寒暑,在病床前殷勤伺候,时间长达七十天,不曾上床睡觉。母亲去世,蔡邕在墓旁搭盖茅屋,为母亲守孝,一举一动,皆谨守礼义。有菟丝子在茅屋旁缠绕,茅屋旁的树木长出连理枝,这些异象惊动四邻,远近皆知,有许多人跑来观看。蔡邕与叔父的儿子一起生活,三代人不分家产,乡里人钦佩蔡邕高义。从少年起,蔡邕就博览群书,曾跟随太傅胡广学习,精研辞章、算术、天文,精通音律。

在桓帝朝,中常侍徐璜、左悺等五位宦官受封为列侯,在朝中骄横恣肆,听说蔡邕善于弹琴,禀告天子。桓帝诏令陈留郡太守督促蔡邕到洛阳来。不得已,蔡邕上路,走到偃师县,蔡邕称身体有病,又返回家。闲暇时,蔡邕喜欢摆弄古玩,对古代遗物颇有研究,不喜欢与世人交游。蔡邕很欣赏东方朔写的《答客难》,还有扬雄、班固、崔骃等,愤世嫉俗,以自设疑问、自我解答的方式,写作文章(注:扬雄作《解嘲》,班固作《答宾戏》,崔骃作《达旨》)。蔡邕仿照这种方式,斟酌各家写作技巧,写作《释诲》,用以辨明是非,自我勉励。文章如下:

有一个热心时务的公子,向一个白胡子老人喋喋不休道:“人们常说,圣人最重视的是地位,因此以仁义为名,谋取地位,以财物为号召,召集众人。有了地位,会更加尊贵,有了财物,会更加富裕。施行仁义,谨奉道义,成了士人为之奋斗的目标。所以,伊尹背负鼎镬,辅佐商王,孔子传道授业,弟子编纂《论语》,宁戚向齐桓公自荐,有清商之歌,百里奚卖身,有牧牛之说。如此看来,圣贤鼓吹的仁义,其实是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。先生生活在太平世界,有醇厚之禀赋,又熟读经书,研习六经,却安贫乐道,与世无争。先生思想深邃,犹如深渊;志向高远,上达云天;所思所想,无所不包;分析事务,条分缕析。时间久了,先生仍不能出乎其类,拔乎其萃,名声远扬,登天庭,序彝伦,扫除六合之污秽,清理寰宇之灰尘,连接光芒于白昼,归属炎气于景云。时光流逝,先生已经年迈体衰,却依然默默无闻。小子不解,怎么会这样?如今,皇上宽厚圣明,辅佐大臣贤能,俊杰士人不会坠落于尘埃,德行弘洽,即可擢拔为宰相,享受裂土封侯,才学俱佳者,享尽人间荣华。先生为何不走上仕途,俛仰取容,谋取利益,荣耀家族,建立不世之功,留下辉煌之荣?想过这些吗,先生为何要甘守清贫,不通世务呢?”
白胡子老人欣然笑道:“像公子这样,正可谓只见利益之暧昧,忘却祸患之降临;只知成功之坦途,忽视失足之懊悔。”公子听罢,肃然敛容,整顿衣冠,问:“愿闻其详。”老人讲:“请坐,听我道来。在往古,太极初开,君臣奠定基业,伏羲氏开辟洪荒,唐尧、虞舜为天下圣君。夏商周三代兴隆,有圣君问世,及至春秋五霸,诸侯辅佐王室治理天下。从五霸以后,天网洞开,礼法破坏,王道摒弃,阴阳错位,君臣上下,土崩瓦解。战国时,诈谋者兜售其奸,诡辩者恣肆游说,士人奋其韬略,武夫戮力征战。风驰电掣,星消云散,用谋者献上诡计,为征伐所用,游说者献上一策,可荣获万金。说客以口舌犀利,封侯拜将。善于连衡者,腰悬六颗相印,妄谈合纵者,身佩金印紫绶。士人享尽荣华,积累无穷财富,在他们投机取巧时,却忘记危险会倏然降临。花卉离枝会凋零,树枝离树会枯萎,女子打扮妖冶,为的是受到爱幸,士人背弃道义,为的是兜售奸邪。不懂得满足,人就会走向灭亡;谋求利益的邪念一旦萌生,祸患就显露出端倪。祸殃的车子飞驰,颠覆的车辙履痕,欲加高广厦,却眼看房屋倾斜。因此说,天地闭合,圣哲隐踪;石门守晨,沮、溺耦耕;颜歜抱璞,蘧瑗求生;齐人送乐,孔子出行;雍渠骖乘,孔子离卫。难道是由于君主傲慢,贤士才离开,远走他乡?道不同,不相为谋也。
“我听说,日南至则黄钟应,暖风动而鱼上浮,蕤宾三统,微阴萌动,蒹葭苍苍,白露凝霜。寒暑相推,阴阳代兴,运极则化,理乱则承。如今,大汉继承陶唐之洪烈,扫除四海之残迹,事业隆盛,犹如苍天,创立伟业,犹如大地。王道恢宏,帝猷显丕,汦汦庶类,含甘吮滋。举目四望,熙熙攘攘,六合士民,人才济济,群臣尽职守责,圣主垂拱治理。朝廷内外,穆穆有礼,济济多士,端委缙綖,鸿渐盈阶,振鹭充庭。犹如钟山之美玉,恰似泗滨之宝石,珪璧积累不为多,磬石开采不为少。在往昔,洪源开辟,四海汇聚;武功奠定,干戈休憩。猃狁攘除而吉甫享宴,城濮奏捷而晋军凯旋。因此,当国家有事,蓑笠之翁可为之效力,披甲执锐,不输人后;国家无事,士人正可以宽衣解带,鸣玉缓步,饶有风姿。
“世臣、门生,簪缨之族,天恩隆盛,享受荣禄,悠闲典雅,爵位等身,轻捻胡须,整理鬓角,官位仍有进阶。顺倾转圜,不足以喻其利;逡巡放屣,不足以形其容。人人显露俊逸之才,个个展示聪明之智。童子不问疑于老成之辈,瞳矇不稽谋于先哲之士。心情恬淡,坚持高尚,不在意有所作为。粲乎煌煌,皆为荣华,明哲保身,不失所守。淫邪荡漾,扰乱其情欲,贪夫殉财,夸辩者死权。瞻仰前事,体燥心乱。暗昧于盈虚之嗟叹,痴迷于损益之常数。驰骋驽马于长途,仰慕骐骥于奔腾,卑身于外戚门前,乞怜于侍臣垂顾。荣耀尚未显现,已颠踣在地,轻者受牵连而获罪,重者遭夷灭而祸族。前车已覆,后车不顾,无视镜鉴,毫无戒惧。对此,足以令人惋惜,痛悼其下场可悲!天高地厚,仍须警惕踑跼。哀怨岂在于糊涂,祸患潜伏于罔顾。战战兢兢,谨慎方为立身之本。
“用之则行,此乃圣人明训;不用则隐,此乃至顺之道。九河泛滥,非一壤所能堙塞;带甲百万,非一士所能拒敌。先生以匹夫之勇,欲廓清朝纲,莫非将水旱灾害,归罪于唐尧、商汤?看到一点烟火,就担心会焚毁一切,怎样的光芒,才能够举以照明!大地震动,天枢星有所警示,井宿无光,太阳会出现日食,君王为政仁厚,月亮望日在西方出现,君王为政苛刻,月亮望日在东方出现。君子通达权变,洞察幽明。俗话讲,履霜知冰,践露知暑。时行则行,时止则止,盈缩变化,取诸天纪;遭逢安泰,相与共处,乐天知命,保持宁静。车履在险途上疾驰,岂能与之同轨?思危难而自豫,位处贱而不耻。驰骋乎典籍之圣途,休息乎仁义之渊薮,盘旋乎周、孔之殿堂,揖让乎儒、墨之为友。舒展开来,光大四表,收敛回去,令人不知吾之所有。遭遇千载难逢之际遇,响应神灵之嘉瑞,开启阊阖,攀登云梯,拥华盖而奉皇枢,献玄策于圣途,宣太平于中枢。如能计合谋从,但愿达其所愿;不能建立功勋,应归罪于自身。龟凤山翳,雾露不除,讥评时政于茅屋,旁观者,谓之愚蠢,不知我者,谓之迂腐。勤修学业,思考真理,舍弃这些,又将如何?静观时运,以俟天命,不放弃,不改变。‘百岁之后,归乎其居。’幸而获封尊号,乃上天所赐。侥幸而已,绝非刻意追求。在往昔,伯翳驯养飞禽,懂得鸟语,葛卢饲养耕牛,懂得牛鸣,董父豢养飞龙,受封为豢龙氏,奚仲制造衡器、车辆,为世人所赞誉,倕氏工于技巧,负责工程建造,造父负责驾车,驾驭骅骝良驹,非子善于放牧,继而接受封国,狼瞫擒获敌将,担任车右要职,弓父善于弓箭,致力于筋角制作,佽非激流斩杀蛟龙,放胆于勇猛格斗,寿王善于五格棋路,为帝王创立功绩,东方朔善于谈笑,受到皇帝宠幸,上官桀执掌伞盖,受命为托孤将军,桑弘羊运筹谋划,担任理财付宰相。我不能忝列其中,故怀抱璞玉,优哉游哉。”
公子昂首,走下台阶,忸怩离去。老人扬眉含笑,援琴而歌。歌曰:“练余心兮浸太清,涤秽浊兮存正灵。和液畅兮神气宁,情志淡泊兮心亭亭,嗜欲息兮无由生。踔宇宙而遗俗兮,眇翩翩而独征。”

灵帝建宁三年,蔡邕受到司徒桥玄征召。桥玄对蔡邕的学问很欣赏,以礼相待。后来,蔡邕出任河平县长,又受朝廷征召,返回京师,担任郎中,在东观与儒生整理古籍,升任议郎。蔡邕认为现存的古籍距离圣人时代已经很遥远,书中内容多有错谬,浅闻陋识者,常以自我理解穿凿附会,曲解圣意,致使后来学者以讹传讹。灵帝熹平四年,蔡邕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、光禄大夫杨赐、谏议大夫马日磾、议郎张驯、韩说、太史令单扬等,奏请灵帝,对《六经》内容,详加校订。灵帝批准奏请。蔡邕将校订过的典籍,亲自用毛笔蘸着朱砂书写,镌刻在石碑上,让工人把镌刻好的石碑,矗立在太学门外。从此以后,后学儒生在学习经书时,通过石碑,对照学习内容。及至石碑矗立在太学门外,来观摩、临摹者,每天有上千辆车子,洛阳的街道,挤满了这些儒生的车辆。

最初,朝中大臣在廷议时,认为州郡官员通过人情关系结党营私,或家族联姻,相互攀附。朝廷制定法规:州部间有姻亲者,不得在对方州郡担任官职。后来又制定“三互法”,对官员的控制愈发严密,致使官员的选拔变得繁难。幽州、冀州,有些郡县官员长期缺位,得不到补充。蔡邕上疏:“臣注意到,北部幽州、冀州,可谓甲胄武士英雄辈出之地。近些年,该地域遭受兵灾,饥荒连年,有些县邑十室九空,百姓所剩无几,万里萧条,办事的官员缺位,然而三公府在选任官员时,几个月定不下来,岂非咄咄怪事。廷议者讲:‘要回避三互。’禁止其他十一州的官员到边郡任职,应该在幽州、冀州选拔官员。这两个州的士人,有些受到任职年限所限,滞留在下边,得不到晋升。臣愚以为,‘三互’禁令,主要是禁止德行浅薄之徒。有些官员强调这是朝廷法令。在选人用人上只强调法令的严肃性,反而裹足不前,违背设立‘三互’的初衷,这岂不是人为设置障碍?在往昔,韩安国从监狱被朝廷擢拔,朱买臣出身微贱,后来担任太守。张敞犯法,逃回家中,被宣帝任命为刺史。而今,岂能因‘三互’,而削足适履,妨碍选拔人才?三公深知,幽州、冀州重要,应该做出明断,暂时搁置禁令,选拔贤才能吏,以挽救时敝。不要把臣的谏言,置之不理,因为忌惮禁令,而使得人才淤滞在下面,失去为国家效力的机会。臣奏请陛下,对上效法先帝,暂且搁置‘三互’,在各州部刺史中,选调官员,不要拘泥于任职年限或‘三互’禁令,尽快补齐官员。”奏书递上,没有回音。

灵帝喜欢学习,曾亲自撰写《皇羲篇》五十章,引来许多写作辞赋的儒生附庸风雅。最初,朝廷以经学选拔官员,后来,能够书写尺牍、鸟篆书法者,也来附会,有数十人。侍中祭酒乐松、贾护,与品行不端、趋炎附势的文人多有来往,把这些人召集在鸿都门下,以备灵帝垂询。这些文人,善于谈一些街巷里的奇闻轶事,灵帝最喜欢听,灵帝将一部分人安排在不恰当的位置。还有一些小贩,自称是宣陵孝子,有数十人,灵帝把他们任命为郎中,或太子舍人。在当时,灾异频发,电闪雷鸣,狂风呼啸,把大树连根拔起;还有地震、冰雹、蝗虫等灾害,鲜卑袭扰边郡。为此,朝廷不得不向百姓增加赋税、徭役。灵帝熹平六年七月,灵帝颁发罪己诏,发布诰文,让群臣上奏,就施政中的得失陈述意见,提出谏言。蔡邕密封上疏:

臣读了陛下颁发的圣旨,即使当年成王遇到风灾向百官咨询,周宣王遭遇旱灾敬畏上帝,也不过如此。臣听说,上天降下灾异,都有其缘故。天上放出霹雳闪电,表明地上刑杀太多。风,是上天的号令,以此来向人君示警。陛下恭敬祭祀上帝,自求多福;在宗庙恭敬祭祀,得到鬼神护佑。国家大事,首先是祭祀,天子须亲临宗庙祭祀。大臣在太宰引导下,穿着朱红衣服,在郊外迎候时令节气,皇帝很少参与。在一年的四季郊祀上天,陛下委托有关官员代替,虽然事出有因,但仍然忽略了祭祀。因此,皇天不悦,才显示灾异。《洪范五行传》讲:“政悖德隐,会刮风,吹折树木。”坤为大地之母,《易经》称“坤”为“安贞”。阴气过盛,应该静,反而动,表明臣下有人反叛,皇权不在皇上手中,就会出现冰雹伤害庄稼;施政过于苛刻,虎狼会伤害人民;官员贪渎,危害百姓,蝗虫就会毁坏庄稼。去年六月二十八日,太白金星靠近月亮,显示兵灾降临。鲜卑袭扰边境,朝廷已经发兵,还未看到捷报。各种异象显示,朝廷施政,上违天文,下逆人事。陛下应该博采众议,采纳谏言。臣不胜愤懑,条陈七件政事。
一事:每个月,天子在明堂发布诏令,在四立(立春、立夏、立秋、立冬)及季夏,在郊外郊祀五帝,引导神气,为丰年祈福。天子还要在清庙祭祀,崇尚孝敬,慎终追远;在辟雍奉养三老五更,显示朝廷重视礼仪。敬祀祖宗是天子须重视的大事。有关官员以藩国忽略丧葬,宫内嫔妃生产,或吏卒生病、死亡等事宜,作为禁忌。臣窃见,南郊举行斋戒,从未曾荒废过,至于其他祭祀,会有一些异议。难道说南郊的郊祀卑下,其他祭祀尊贵?孝元帝在策书里讲:“礼之至敬,莫重于祭祀,要尽心竭力,朕要亲自参加,以表示庄重、祗敬。”按照元和年间旧例,强调祭祀的重要。陛下前后颁发制书,推心置腹,至诚至恳。近来,又要更换太史。

却忘记了祭祀的大事,听信有关禁忌的说辞,拘泥于小变故,亏欠大德。按照《礼制》,妻妾生产,丈夫斋戒,不进入侧门,并没有废弃祭祀。所谓宫中有人死亡,三个月不举行祭祀,指的是士民百姓,只有几堵墙的房子,家人共处其中。皇帝居住的宫殿,如此广阔,殿宇众多,还有这么多姬妾,有什么禁忌?今后,斋戒之事应该按照旧典,以此回应风、雷等灾异。

二事:臣听说,国之将兴,国君听取谏言,从谏言中,对内了解朝政得失,对外了解民情民意。先帝虽然有圣明之姿,仍然广泛征求谏言,询问朝政得失。因为灾异频发,先帝重用隐居在民间的士人,重视贤良、方正、敦朴、有道士人,对于危言极谏的士人,不阻止他们进言的机会。陛下亲政以来,灾异连年发生,从未听说陛下有举荐士人的圣旨。陛下应该考虑像先帝一样,让忠贞之士施展抱负,以解决《易传》讲的“政悖德隐”的问题。
三事:访求贤士,未必只有一个途径,有些以德行,有些以言论。近来,朝中士人不曾因为忠信受到陛下嘉奖,反而遭受邪佞诽谤,甚至遭到诛杀,群臣不敢再开口。郎中张文,在此前极尽狂言,圣上听后仍欣然接受,并责成三司督办。臣子心中豁然,群臣欢欣鼓舞。臣愚以为,应该擢拔张文,以劝勉忠臣,向海内士人宣示,朝廷广开言路。
四事:朝廷任命的司隶校尉及州部刺史,用以监察奸邪,分辨忠奸。臣看到,幽州刺史杨憙、益州刺史庞芝、凉州刺史刘虔,奉公守职,嫉恶如仇,杨憙等人纠察奸党,其功效有目共睹。还有许多官员违法办案,不称职,有些官员其身不正,与下级同流合污,致使法网松弛,官员相互包庇,三公府、尚书台阁对此以沉默应对。熹平五年,皇帝制书派遣八位特使,又诏令三公从民间的歌谣发现问题,奏闻朝廷。在当时,奉公者欣然得志,枉法者忧惧失色。然而,这项举措还未显示出效果,就偃旗息鼓。在西汉朝,刘向上疏成帝:“心存狐疑决定朝廷大计,会打开冤枉之门;一旦陛下犹疑不决,就会有佞臣逞其奸邪。”如今,朝廷刚有善政,很快又出现反复,足以使海内揣测。陛下应尽快任命八位特使,纠察不法官员,选择忠臣良吏,公平赏罚。三公在年末按照考绩决定官员去留,让官员懂得奉公之福,营私之祸。各种灾异就会消除。
五事:臣听说,在古代,诸侯向朝廷举荐士人。在武帝朝,郡府举荐孝廉,选拔贤良、文学。在当时,名臣辈出,文武事业振兴。汉朝得人,有很多途径。书画辞赋,只是小技艺,对匡理国政,并无大用。陛下即位之初,涉猎的是经术,听政余暇,阅读几篇文章,聊以解闷,舒展心情,或博弈取乐,但这些不是推行教化,选拔士人的途径。一些士人,迎合皇上喜好,竞相取容,谋取私利,犹如鼎沸。技艺高者会用一些经术,借以讽喻;技艺差者则用民间对偶、俗语,类似于俳优;还有些剽窃他人的文章,冒充知名士人。臣受诏在盛化门录取士人,没有被录取者,也会随着被录取者受到陛下接见,甚至拜授官职。陛下已经施以厚恩,难以更改,这些人只会安享荣禄,从大义看已经属于优待,不要再让他们担任州郡官员治理百姓。在往昔,孝宣帝在石渠阁大会群儒,章帝在白虎殿聚集儒学大师,讨论经学,解释经义,这些事情有关国运,陛下应该效仿。至于小能小善,虽有可观之处,孔子认为“致远会有偏差”,君子应该以大事为重。
六事:墨绶官吏治理百姓,朝廷应该把施惠于民,作为考核的依据,以年深日久为劳绩。褒奖与处罚,有条令规定,明确赏罚制度。如今,朝廷不再对在职官员考核,及至征召下级官吏,直接拜为议郎、郎中。朝廷还是要量才录用,不要让官员出现冗余。发现官员有罪,要及时处罚,直至极刑。有罪的官员,本来担心考核,如今不经考核,反而得到升迁!这种事情成为常态,对官员的考核、赏罚,还有什么标准?先帝制定的法规,不允许有这种事情。应该阻止情况蔓延,还是要考察政绩。
七事:臣看到,挂名宣陵孝子者,被任命为太子舍人。臣听说,文帝留下遗诏,穿丧服者,只允许穿三十六日。作为继承大统的嗣君,与先帝有父子之情,公卿列臣蒙受皇上厚恩,也要抑制感情,不能逾越礼制。如今,一些诈伪小人,并非骨肉,也未受到先帝私宠,没有俸禄、官位,他们的恻隐之心,从何而来?他们聚集在先帝的陵寝墓园,伪托孝心,其用心不可告人,还有奸轨之人混杂其中。桓思皇后驾崩,东郡有拐带他人妻子者,也在服孝人群里,本县官吏追捕,才伏罪受刑。各种污秽人物,混迹其中,难以胜言。还有,前边的人祭拜,后边的人被遗漏,有些人一年在陵寝地住几天,归家不再服丧,有些人请人代替,也获得朝廷恩赏。为此而争讼者,相互告状,充塞道路。太子的官属,应该选择德高望重的士人,岂能在陵寝地选择这样的无赖?这些人担任官员,甚为不祥。应将他们遣送回家,以表明朝廷不受诈伪欺骗。

奏书递上,灵帝亲自到北郊祭祀,恭迎天地灵气,又前往辟雍,举行典礼。灵帝下诏,凡此前宣陵孝子担任太子舍人者,一律改为丞、尉。灵帝光和元年,灵帝在鸿都门开设学校,在学校挂出孔子及七十二弟子的画像。来到学校学习的学生,必须是州郡或三公府举荐的士人,经过学校培养,再从中选拔优秀学生,出任州部刺史、郡太守,或在宫中担任尚书、侍中,其中最优秀者,可以封侯、赐爵,然而,士大夫仍然认为与这些人为伍深感耻辱。

当时,各种妖祥、灾异频繁出现,世人为此而惊恐不安。当年七月,灵帝下诏,召蔡邕、光禄大夫杨赐、谏议大夫马日磾、议郎张华、太史令单扬到金商门,由宦官引入崇德殿,让中常侍曹节、王甫询问灾异原因,以及如何消除灾异。蔡邕尽心回答策问,详情记载在《五行志》《天文志》。灵帝下诏:“这一向,灾异频发,不知道问题在哪里,朕为此而焦心思虑,深感恐惧。每次咨询三公九卿,希望得到忠言佳谋,臣等心存疑虑,不肯尽心谏言。蔡邕经学渊博,特召蔡邕私下询问,蔡邕要向朝廷谏言得失,指出朝政要注意的地方,不要有所顾忌。按照经术,用锦囊密封上奏。”蔡邕答问:“臣以为,陛下圣德聪明,看到灾异频繁出现,深感忧虑。卑臣学业未精,特蒙陛下垂问,此非臣蝼蚁之躯所能胜任。臣只能以忠诚,效命肝胆,谏言春秋,岂敢以疑虑,回避灾异起因,使得陛下不能听闻告诫之言!臣以为,各种灾异,皆为亡国之象。上天对于大汉,殷勤备至,因此才会用妖祥,反复向陛下示警,也可以说是在谴责,欲令人君省悟,迷途知返,转危为安。而今,灾异频发,不在其他,宫垣墙外,宫中内署,要特别警惕,这些地方距离朝廷最近。霓虹坠落,母鸡啼鸣,皆为妇人干政之象。此前,乳母赵娆贵宠无比,生前家中富埒皇室,死后坟墓堪比皇陵,两个儿子受封为列侯,兄弟担任郡府要职。还有,永乐门掾史霍玉,依仗皇家权势为非作歹。路人议论纷纷,都说又有一个程大人。从民怨沸腾来看,必将成为朝廷大患,应该及早提防,予以制止;深思赵氏、霍氏之教训,引为借鉴。如今,圣意孜孜不倦,勤思朝政,辨明邪正。臣听说,太尉张颢,由霍玉引荐;光禄勋姓璋,是贪官污吏。还有,长水校尉赵玹、屯骑校尉盖升,均受到陛下宠幸,享尽荣华。陛下应该深思,小人在位,会有哪些祸端,考虑如何将其斥退。只有这样,陛下才有招贤纳士之福。臣注意到,廷尉郭禧,为人忠厚老成;光禄大夫桥玄,为人聪明正直;原太尉刘宠,忠诚为国,坚守节操。他们是陛下的辅弼,陛下应该向他们咨询。作为宰相,朝廷首辅大臣,犹如国君之肢体,应该委以重任。陛下有独到见解,明辨是非,不应听信小吏诽谤,对丞相罗织罪名。还有,尚方署负责工程、技艺、制作,像《鸿都》辞赋,可暂且放下,以表明陛下有忧患之心。《诗经》讲:‘畏天之怒,不敢嬉戏。’上天告诫,不能不认真对待。宰相府任用的孝廉,应该是士人中的高士。近来,因为征召不够慎重,陛下痛斥三公,有些士人仅以文章受到重用,还有请托之事,这些均违背明王圣典,众人心中有看法。但是,无人敢站出来讲话。臣奏请陛下,忍痛割爱,将精力放在朝政上,以报答上天期望。圣朝厉行俭朴,陛下身边的侍臣应该适当减少。通过减少近侍,堵塞外界的猜疑,避免上天的惩罚。天道损有余,以补不足,鬼神将会赐福。臣愚赣,蒙受皇恩,忘却身份,冒昧谈论忌讳之事,手书答问。君臣之间,凡事不密,一旦陛下泄露臣的谏言,臣担心会有性命之忧。愿陛下为臣保密,不要让尽忠之臣,受到奸邪、佞臣的伤害。”奏章递上,灵帝看了奏章,叹息不已,起身上厕所,曹节偷看了奏章,把内容告诉其他宦官,奏章泄露。那些被蔡邕弹劾,应该遭罢黜的官员,皆侧目而视,意欲报复。

最初,蔡邕与司徒(丞相)刘郃关系不睦,蔡邕的叔父卫尉蔡质,与将作大匠阳球有矛盾。阳球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,程璜遂指使人写匿名信,诬告蔡邕、蔡质,说蔡邕、蔡质以私事向刘郃请托,刘郃没有答应,蔡邕怀恨在心,欲中伤刘郃。灵帝下诏,让尚书处理,尚书召蔡邕诘问。蔡邕上书辩白:“臣被诏问如下事项:大鸿胪刘郃,此前担任济阴郡太守,臣的属吏张宛,因为休百日长假,臣为张宛请求留任。刘郃担任司隶校尉时,臣又向其请托河内郡官吏李奇,担任州部书佐。还有,臣曾经为原河南郡大尹羊陟、侍御史胡母班讲情。刘郃不肯接受请托,致使臣对刘郃怨恨。臣对诏问之事,深感羞愧、惶恐,肝脑涂地,不知命归何处。臣思忖,为张宛之事请托李奇属实,但臣从未袒护羊陟、胡母班。关于小吏休假,不足以与刘郃结怨。臣与羊陟是儿女亲家,岂敢冒犯朝廷禁令,暗中帮助私党?如果臣的叔父与臣欲中伤某人,陷人于罪,应该向宰相府告发,将具体诉状,详细陈述。而今,无中生有,诽谤臣的谤书,竟然四处传扬,臣奏请与刘郃对证。臣以学问蒙受陛下厚恩,予以褒奖,在宫中任职机要,在陛下御前行走,姓名相貌,早已在陛下心中留下印象。今年七月,陛下召臣至金商门,向臣询问灾异之事,臣奉诏答问,尽量回答陛下。臣虽然愚蠢,但懂得尽忠守节,舍生忘死,不会顾及会受到迫害,因此放胆讥刺朝中公卿。答问中涉及大臣,其实还是为了回答圣上垂问,臣的谏言,是为陛下献出安定社稷之计,如何消除灾异。臣忠言直谏,应该予以掩蔽,如今诽谤猝然而至,致使陛下对臣有所怀疑。臣忠心报国,如今竟无存身之地?陛下每次颁发诏书,百官都会密封上奏言事,陈述己见,为朝政竭尽思虑,消除灾祥。谏言者未得到奖赏,谏言不被采纳,还要蒙受诬陷之祸。朝中百官,只能闭口结舌,以臣为戒,谁还敢为陛下竭尽忠孝?臣的叔父蔡质,被朝廷提拔,位至上卿。臣受到皇上优渥,多次召见,征询意见。言事者,欲诬陷臣及叔父,置臣于死地,并非为了国家利益。臣已四十六岁,孤身一人,如果能托名忠臣,死有余荣,臣担心,陛下从此再难以听到至诚之言。臣愚不可及,自当遭受横祸。但是,臣此前的答问,与蔡质并无关系,蔡质毫不知情,蔡质年迈体衰,已是白发老翁,遭此变故,与臣一起遭受摧残,陷于此案,诚冤诚痛。臣一旦被捕入狱,一定会遭受毒打,被迫交代罪行,供辞泣哀,何以复闻?死期临近,臣冒死自诉冤情。臣愿意承担责任,领受刑戮,恳请陛下饶恕蔡质,不受牵连。臣身死之日,也是臣重生之时。愿陛下加餐,为百姓,多爱惜身体。”蔡邕、蔡质同时被捕,关进洛阳诏狱,罪状是以个人私怨诬陷大臣,公报私仇,犯下不敬罪,判处杀头示众。判决结果奏报灵帝,中常侍吕强哀怜蔡邕无罪蒙冤,奏请灵帝宽宥。灵帝也很欣赏蔡邕的才华,下诏减死罪一等,判为髡钳,与家属一起流放至朔方郡,不能享有大赦令。阳球派刺客,在途中追杀蔡邕,刺客为蔡邕的忠义所感动,不肯下手。阳球又贿赂地方官员,让他们在方便时加害蔡邕,受到贿赂的官员,反而提醒蔡邕多加防范,蔡邕这才得以躲过灾祸,此后,居住在五原郡安阳县。

此前,蔡邕在东观与卢植、韩说等人为《后汉记》补充材料,此次遭受迫害,被流放至边郡,不能完成《后汉记》。蔡邕向灵帝上书,坦诚撰写《后汉记》的愿望,奏书有十个著述要点,列出条目,附在奏章下。灵帝看了,很欣赏蔡邕的才华,第二年大赦天下,让蔡邕从流放地返回家乡。前后九个月,蔡邕从流放地返回,将要离开时,五原郡太守王智为蔡邕饯行。酒酣耳热,王智起舞助兴,蔡邕坐在席上,不为所动。王智,是中常侍王甫的弟弟,素来骄横,旁边又坐着其他宾客,王智恼羞成怒,对蔡邕讲:“刑徒焉敢轻慢我!”蔡邕遂起身,拂袖而去。王智愈发恼怒,向朝廷密报,说蔡邕在流放地怨恨朝廷,多有诽谤之言。宫内宦官、宠臣对此颇为忌惮。蔡邕看到终不能免受祸殃,遂流亡江湖,隐居在吴地会稽郡。蔡邕与泰山郡人羊氏多有交往,前后十二年,蔡邕一直住在吴地。

有一次,蔡邕看到有一位吴人在用桐木炊饭,从燃烧的桐木噼啪声中,蔡邕辨认出这是一块制琴的良木,蔡邕向炊饭人讨要这块桐木,斫成古琴,音色优美,琴尾由于烧得焦黑,被人称为“焦尾琴”。最初,蔡邕在陈留郡,有邻人设宴,召蔡邕来饮酒,及至蔡邕走到邻居家,众客人正酒兴阑珊。有客人在屏风后弹琴,蔡邕走到门口,试着聆听琴音,说:“噫!召我来饮酒,酒宴上奏乐,竟然透露出杀气,这是为何?”遂转身离去。去请蔡邕的仆人告诉主人:“蔡君刚才来过,走到门口,又返身回去。”蔡邕素来被乡里人敬重,主人马上追赶蔡邕,问蔡邕为何要转回,蔡邕告诉主人实情,大家莫不感到惊讶。弹琴者此时说:“我刚才在弹琴时,看到有螳螂欲扑向鸣蝉,鸣蝉将去而未飞,螳臂为之一前一后。我心中耸然,惟恐螳螂错失良机,或许这就是杀气,形于琴音者乎?”蔡邕知道原委,莞然而笑,说:“这就足以透出杀气了。”

灵帝中平六年,灵帝驾崩,董卓担任司空。董卓久闻蔡邕名气,特地征召蔡邕。蔡邕坚称身体有病,不肯应召。董卓大怒,骂道:“我能杀你和你的族人,再要延宕,祸不旋踵。”董卓责令州郡,一定要让蔡邕到司空府来,不得已,蔡邕只好上路。董卓任命蔡邕为祭酒,对蔡邕很敬重,又举荐蔡邕为高第,补为侍御史,转任持书御史,担任尚书。三日之内,历任三署。蔡邕又受命担任巴郡太守,后又留在宫中,担任侍中。

献帝初平元年,献帝拜蔡邕为左中郎将。蔡邕跟随献帝迁都长安,受封为高阳乡侯。

董卓的门客、部将商议,尊董卓为太公,号称尚父。董卓咨询蔡邕的意见,蔡邕答:“当年,姜太公辅佐周室,受命征伐殷商,因此才有‘尚父’的称号。而今,明公有武德,巍巍然,不可侵犯。以‘尚父’为尊号,臣愚以为,为时尚早。待关东平定,皇帝车驾返回旧京,再考虑不迟。”董卓接受蔡邕的谏言。

献帝初平二年六月,发生地震,董卓向蔡邕询问原因。蔡邕回答:“地震,是表明阴盛,侵犯阳气,臣下僭越礼制。前年春天,郊祀上天,公奉命引导皇帝车驾,公乘坐金华青盖车,两边车轓上画有金龙,张牙舞爪,远近士人皆以为,此画不妥。”董卓改乘皂盖车。

董卓很欣赏蔡邕的才学,给予蔡邕优渥礼遇,每当召集群臣宴饮,董卓即令蔡邕在酒宴上鼓琴,歌功颂德。蔡邕也会找准机会,向董卓提出谏言,对朝政有所裨益,董卓刚愎自用,很少采纳。蔡邕看到难以匡正董卓的恶行,对堂弟蔡谷说:“董公性情刚烈,又执拗,不肯改过,难以成就大事。我欲东行投奔兖州,路途遥远,难以成行;又欲逃往崤山以东,无论何地,以俟良机,如何?”蔡谷答:“君的相貌异于常人,每当出行,都会有围观者。如此相貌,欲隐居,岂不是很难?”蔡邕这才没有付诸行动。

及至董卓被杀,蔡邕坐在司徒王允的旁边,不经意间,谈到董卓的下场,蔡邕长叹一口气,脸上露出哀其不幸的神色。王允看到后,勃然大怒,呵斥蔡邕:“董卓乃国之巨贼,几乎颠覆汉室。君作为汉室大臣,应该同仇敌忾,而今,竟然怀其私恩,忘记为臣之节!今天诛杀一罪人,君竟然为其难过,莫不是欲与董卓一样谋逆?”王允将蔡邕交予廷尉署治罪。蔡邕极力辩解,恳求判以黥刑或刖足,让自己完成《汉史》写作。朝中士大夫大多同情蔡邕,纷纷谏言宽宥,王允终不为所动。太尉马日磾骑快马赶来,对王允讲:“伯喈乃旷世奇才,对汉史颇有研究,应该让其续写《汉史》,作为一代典籍。而且,伯喈一向以忠孝闻名,如今所获罪名,查无实据。诛杀伯喈,恐怕会失去众心!”王允答:“在往昔,武帝没有诛杀司马迁,让其完成谤书《史记》,流传于后世。而今,国祚衰微,神器不稳,岂能让佞臣执笔,在幼主身边侍候,这样做,无益于圣德,也会让我日后受其毁谤。”马日磾退下,告诉他人:“王公性命,恐怕难以长久!善人,乃国之纲纪;史书,乃国之典籍。灭纲纪,废典籍,能长久吗?”最终,蔡邕死在狱中。此时,王允已经后悔,然而一切都晚了。蔡邕死时,终年六十一岁。当朝缙绅、儒生莫不为蔡邕过早离世哀泣悲悼。北海郡人郑玄听说后,叹息道:“汉家一代历史,该由谁来续写!”兖州、陈留郡的儒生,为蔡邕画像,以资纪念。

蔡邕撰写、整理的汉史,没有留存下来,补充后汉史。蔡邕编写《灵纪》,其中有十个著述要点,还补充了列传四十二篇。因为李傕之乱,大多湮没不存。蔡邕生前所著诗、赋、碑、诔、铭、赞、连珠、箴、吊、论议、《独断》、《劝学》、《释诲》、《叙乐》、《女训》、《篆埶》、祝文、章表、书记,共计一百零四篇,流传于后世。

评论如下:情意感人,士人难以忘怀。伯喈蒙受髡钳,被流放至边郡,身遭逆境,仰望日月,不见明烛照耀,风霜肆虐,难以躲避祸殃。伯喈是否想过,平生心怀凌云之志,此时该如何保全性命!及至伯喈解开刑衣,窜逃于欧越,荡舟于江湖,难以顾其幽远;漫步于树林,犹恐其不密;但愿狐死首丘,归骸骨于先人墓地,能达其所愿乎?董卓入朝,征召之书下达,礼聘贤士。伯喈多次升迁,匡扶朝廷,尽其所能,劝谕董卓,以免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,犹如《易经·同人》所言:先号啕,后大笑。塞公失马,焉知后福。对董卓的优渥礼遇,伯喈不能无动于衷。君子面对卷宗审案,不忍举起酒杯,更何况国家处于危难。仓促间,伯喈被处以极刑。伯喈并无谋逆之心,对董卓的死,心中五味杂陈,不免动容,王允竟然以同党诛杀!还说司马迁所著《史记》为谤书,流毒于后世,这就是王允要诛杀伯喈的理由!从未听说过这样杀人。

赞辞如下:季长戚氏,才通情侈。苑囿典文,流悦音伎。邕实慕静,心精辞绮。斥言金商,南徂北徙。籍梁怀董,名浇身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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